国师府的书房中,那枚冰凉的“天机令”被苏锦夏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一线通往未知希望的缥缈绳索。海外蓬莱,海市蜃楼,听起来如同神话传说,但此刻却是她必须抓住的现实。
“三日后,西市码头,‘顺风号’海船,找钱掌柜。”国师的话语言简意赅,将一份简陋的海图和些许盘缠交到她手中,“此行凶险,一切小心。京城之事,贫道会替你留意。”
苏锦夏深深一揖:“国师之恩,锦夏没齿难忘。”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回到静室,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三日后,天光未亮,她便已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衫,用药物略微改变了肤色与容貌,如同一滴汇入江河的水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守护了她数日的国师府。
西市码头,喧嚣鼎沸。空气中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货物的气味以及各色人等的汗味。巨大的海船如同匍匐的巨兽,桅杆如林。苏锦夏很快便找到了那艘看起来颇为老旧,却保养得不错的“顺风号”。递上天机令,那位面色黝黑、眼神精明的钱掌柜只是微微一愣,便不动声色地将她安排进了底舱一个狭窄却独立的舱室,对外只称是投奔远方亲戚的哑女。
没有送行,没有嘱托,伴随着沉重的起锚声和船工们粗犷的号子,“顺风号”缓缓驶离了港口,将宏伟的京城与其中暗藏的汹涌波涛,一并抛在了身后。
海上的日子,单调而漫长。
苏锦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舱室内,继续调息恢复。离开了京城灵脉,修炼速度慢了许多,但她能感觉到,混沌星力正一丝丝地重新充盈经脉,灵魂的裂纹也在缓慢愈合。眉心的守门人印记依旧沉寂,但与萧绝那微弱的连接,似乎……稳定了一点点?这让她在无边的孤寂与担忧中,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她偶尔也会走上甲板,眺望无垠的大海。蔚蓝的海面与天空在远处相接,壮阔而令人心生敬畏。暗银星眸之下,她能“看”到海面下涌动的庞大生命能量,以及更深层处,一些沉睡的、古老而强大的气息。这片海洋,远比陆地更加神秘莫测。
船上的水手多是粗豪汉子,对苏锦夏这个沉默寡言的“哑女”并无太多关注,只当她是个搭顺风船的可怜人。唯有那位钱掌柜,偶尔会送来一些新鲜水果和清水,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恭敬。
航行半月后,海况开始变得复杂。天气变幻无常,时而晴空万里,时而暴雨倾盆。海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雾气,即便在星眸的视野中,这些雾气也带着干扰感知的能量。
“快到‘迷踪雾海’了。”一次送饭时,钱掌柜低声提醒了一句,“这片海域邪门得很,罗盘时常失灵,传说有海妖出没,王妃……姑娘还需多加小心,若无必要,尽量莫要出舱。”
苏锦夏点头谢过。她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场确实变得紊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迷惑性的精神波动。
是夜,狂风骤起,巨浪滔天。“顺风号”如同一片树叶,在波峰浪谷间剧烈颠簸。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水手们在甲板上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与风暴搏斗。
苏锦夏稳坐舱内,感受着船身传来的剧烈晃动。突然,她眉心的守门人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并非源于萧绝,而是……指向船外的某个方向,带着一种同源的、却更加飘渺古老的呼唤!
是钥匙碎片的气息?!在这茫茫大海上?
她猛地睁开双眼,暗银星眸瞬间穿透厚重的船板,望向那悸动传来的方向——那是风暴最猛烈、迷雾最浓郁的区域!
与此同时,一阵缥缈、空灵,却带着诡异魅惑力量的歌声,穿透了风暴的咆哮,隐隐约约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甲板上的水手们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神逐渐迷离,仿佛被那歌声夺去了心神!
“海妖!是海妖的歌声!”有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发出惊恐的尖叫,但随即他的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钱掌柜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装置焦急地响彻船舱:“封闭听觉!是‘塞壬女妖’!它们在用歌声引诱我们触礁!”
苏锦夏心中凛然。塞壬女妖?是这片海域特有的精怪吗?它们的出现,与钥匙碎片的悸动,是巧合,还是……
她不再犹豫,推开舱门,顶着狂风暴雨走上了甲板。
眼前的一幕令人心惊。数十名水手已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眼神迷醉地望着迷雾深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世间极乐。船只正不受控制地向着前方一片若隐若现的、如同獠牙般林立的黑色礁石群冲去!
而在那礁石之上,隐约可见几道窈窕曼妙、半人半鱼的身影,正在引吭高歌!它们的歌声蕴含着强大的精神魔力,直接侵蚀灵魂!
钱掌柜和少数几个意志坚定的船员正在拼命抢夺船舵,但收效甚微。
苏锦夏暗银星眸锁定那些塞壬女妖。她能“看”到,这些女妖并非实体生物,而是由浓郁的水元素与混乱的精神意念凝聚而成的能量生命体!而在它们盘踞的那片礁石深处,一点微弱的、与她印记同源的星辉,正在顽强地闪烁着!
钥匙碎片,果然在那里!是被这些女妖守护着?还是……被困住了?
没有时间细究。必须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苏锦夏并指如剑,混沌星力流转,试图干扰那魅惑的歌声。然而,她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星力触及那歌声形成的无形力场,竟如同泥牛入海,效果甚微。
眼看船只距离礁石群越来越近,惨剧即将发生!
苏锦夏眼神一凝。常规方法不行,那就……釜底抽薪!
她不再试图对抗歌声,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集中在了眉心的守门人印记上!她强行引动那沉寂的印记,不再追求力量的输出,而是将一股纯净的、蕴含着“守护”与“秩序”本意的意念波动,如同涟漪般,向着那些塞壬女妖扩散而去!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净化”与“唤醒”!
“尘归尘,土归土,迷途的灵魂,回归安宁吧……”
她的意念如同清凉的月光,洒落在那些被混乱精神能量驱动的女妖意识核心。
歌声猛地一滞!
那些塞壬女妖虚幻的身体剧烈地波动起来,脸上迷醉的表情变成了痛苦与挣扎,它们那由怨念与执念构成的意识,在这纯净的守护意念冲击下,开始变得不稳定!
趁此机会,钱掌柜大吼一声,与几名船员合力,终于将船舵扳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最近的礁石!
而苏锦夏,在强行催动印记意念后,脸色一白,灵魂传来阵阵虚弱感。但她强撑着,目光依旧锁定那片礁石。
失去了歌声的持续魅惑,水手们陆续清醒过来,后怕不已。
风暴渐渐平息,迷雾也开始消散。
那些塞壬女妖的身影变得淡薄,最终化作缕缕青烟,融入了海水之中,只留下几声充满不甘与解脱意味的叹息。
“多……多谢姑娘出手相救!”钱掌柜心有余悸地走过来,对着苏锦夏郑重行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感激。他此刻已然确定,这位绝非凡人。
苏锦夏摆了摆手,指向那片礁石:“钱掌柜,可否靠近那片礁石?我感应到下面有东西。”
钱掌柜略一迟疑,但想到刚才的神异,还是咬牙下令:“靠过去!放下小艇!”
小船载着苏锦夏和两名胆大的水手,靠近了那片狰狞的礁石。在星眸的指引下,苏锦夏很快在礁石的一个缝隙深处,发现了一个被海藻包裹的、材质非金非玉的盒子。
盒子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与守门人印记类似的星辰纹路。打开盒子,里面并非钥匙碎片本身,而是一块……残缺的、闪烁着微弱星光的鳞片?鳞片旁边,还有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珍珠。
“这是……鲛人鳞?还有定魂珠?”一名见多识广的老水手惊呼道。
苏锦夏拿起那枚鳞片,指尖传来强烈的同源感应。这鳞片并非钥匙碎片,但其中蕴含的星辰之力,却与碎片同源,更像是一个……信物?或者指引?
而那枚定魂珠,则散发着稳固灵魂的温和力量,对她目前的伤势大有裨益。
她将鳞片和定魂珠收起,对钱掌柜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回到“顺风号”,船只再次起航,绕开了这片危险的海域。
有了定魂珠的辅助,苏锦夏的灵魂恢复速度明显加快。她反复研究着那枚鲛人鳞,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个模糊的方位坐标,指向大海的更深处。
看来,蓬莱的线索,或许就应在这枚鳞片之上。
经过两个多月的航行,期间又经历了数次大大小小的风浪和海兽袭击,但在苏锦夏暗中相助和钱掌柜的娴熟指挥下,都有惊无险地渡过。“顺风号”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泉州港。
这座东南沿海最大的港口城市,充满了与京城截然不同的异域风情。各色皮肤、穿着奇装异服的商人、水手穿梭如织,空气中弥漫着香料、茶叶和海鲜的味道。
按照国师的安排,苏锦夏与钱掌柜在码头悄然分别,住进了一处由天机阁暗中经营的货栈。
她需要在这里等待海市的出现,并根据鲛人鳞的指引,寻找前往蓬莱的机会。
然而,就在她抵达泉州的第三日,正准备外出打探消息时,却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到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是太子萧元澈身边的一名心腹侍卫!虽然他也做了乔装,但那精悍的气质和行走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宫廷仪态,未能完全瞒过苏锦夏的星眸。
太子的人?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是巧合,还是……冲着她来的?
苏锦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原本以为已经暂时脱离了京城的漩涡,却没想到,那漩涡的触角,早已无声无息地延伸到了这千里之外的沿海之地。
前方的路,似乎布满了更多的暗礁与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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