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墨尘斧头落下时那精准而高效的“咔嚓”声,规律地响起,与周围其他杂役弟子沉重而杂乱的劈砍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根又一根坚硬如铁的木柴在他看似并不如何强壮的臂膀挥动下,应声裂开,断面光滑,效率惊人。
张奎脸上的狞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墨尘的动作,试图找出他作弊的痕迹,比如用了什么符箓或者隐藏了修为,但怎么看,对方都只是在运用最纯粹的技巧和……一种令人费解的精准。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也早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前几天还半死不活、被幽熵污染的重伤员,今天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巧妙的劈柴技艺?这根本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那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仿佛能看穿木材弱点的眼力和掌控力。
墨尘对四周的目光恍若未觉。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斧头和眼前的木柴上。调动那丝微弱的奇异能量强化感知,对他目前的状态来说负担极重,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伤处也开始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必须坚持下去,这是破局的第一步,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让对方有所顾忌。
就在张奎脸色越来越难看,即将忍不住发作刁难之时,柴房门口的光线一暗。
一个身影负手站在那里,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嘈杂的劈砍声瞬间停止,所有杂役弟子,包括张奎,都慌忙放下工具,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敬畏。
“刘执事!”
来者正是数日前在丹房外为墨尘解围的纪律执事,刘长风。
刘执事面色平静,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柴房,最后落在了那堆明显劈砍进度远超其他人的柴堆,以及站在柴堆前、握着斧头微微喘息的墨尘身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嗯。”刘执事淡淡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众人的行礼。他迈步走进柴房,径直来到墨尘面前。
“你的伤,如何了?”他开口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墨尘放下斧头,恭敬行礼:“回禀执事,伤势已无大碍,多谢执事日前出手相助。”他刻意控制着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只是有些劳累,而非动用特殊能力后的虚脱。
刘执事的目光在他包扎的手臂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随我来一趟,有些事要问你。”
说完,他转身便向外走去,不容置疑。
墨尘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默默跟上,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张奎惊疑不定的目光。
刘执事没有走远,只是带着墨尘来到柴房外不远处一株老槐树下,这里相对僻静。
“说罢,”刘执事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压力,直视墨尘,“黑风崖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如何受的伤?又是如何从幽熵污染中存活下来的?据刑堂医师回报,你所受的幽熵侵蚀非同小可,按常理,绝无可能如此短时间恢复行动能力。”
几个问题,直指核心,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一种审问般的锐利。
墨尘心脏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心中也已打好了腹稿。真话自然不能说,但谎言必须九真一假,才能最大限度地取信于人。
他微微垂下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恐惧,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沙哑和颤抖:“回…回执事……弟子奉命前往黑风崖采集蚀心草。崖下环境险恶,幽熵之气浓烈,弟子一路小心,勉强采得几株后,不慎惊动了一头……一头诡异的妖兽。”
他描述了一下那无目幽魑的形态和攻击方式,强调其速度极快,爪牙带有剧毒和强烈的幽熵污染,自己如何侥幸躲过第一次扑击,却被利爪划伤手臂。
“弟子受伤后,自知不敌,慌忙逃窜。那妖兽紧追不舍……就在弟子快要被追上时,突然……突然天色大变!”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无需伪装的惊悸:“天上……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有……有无法形容的恐怖东西出现,光芒刺眼,威压惊人……然后,弟子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震晕了过去。”
“等弟子醒来时,那妖兽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的蚀心草也枯萎了大半。弟子不敢久留,强撑着伤势,采够了剩余的蚀心草,便立刻逃了回来。”
他省略了青铜残片融合的关键,将天降异象作为自己存活和妖兽消失的原因。这半真半假的叙述,既解释了伤势来源,也解释了为何能幸存(异象惊走或杀死了妖兽),更解释了为何恢复较快(可能被异象的能量余波冲击,因祸得福?),并将一切推给了那无法考证、宗门高层可能讳莫如深的“天降异象”。
刘执事静静地听着,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墨尘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当听到“天降异象”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和判断墨尘的话。
“天降异象……”他低声重复了一句,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看清了那是什么?”
“没有,”墨尘连忙摇头,脸上带着恐惧和后怕,“弟子修为低微,根本不敢直视,只觉得无比恐怖,仿佛多看一眼神魂都会碎裂,然后就昏过去了。”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以杂役的微末修为,直视那种等阶的异象,不死也是疯癫。
刘执事又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确认他是否隐瞒了什么。墨尘努力维持着眼神中的惊惧、虚弱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心跳却如擂鼓。
终于,刘执事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能从那般险地生还,实属侥幸。至于那天降异象……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该打听的,忘掉它,对谁都不要提起,明白吗?”他的语气带着告诫。
“弟子明白!绝不敢对外人多言一字!”墨尘立刻保证道,心中却是一动。刘执事的态度,似乎印证了那异象背后牵扯极大,宗门高层可能知晓些什么。
刘执事点了点头,对墨尘的识趣似乎还算满意。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墨尘那包扎的手臂上,又看了看柴房里那堆劈好的柴,忽然问道:“你似乎……很懂得如何运用巧力?并非一味蛮干。以前学过?”
墨尘心中微紧,知道这是对自己方才表现的疑问,谨慎答道:“回执事,弟子祖上曾是木匠,自幼耳濡目染,对木材纹理结构略知一二。受伤后气力不济,只好多用些取巧的法子,让执事见笑了。”他将原因归结为家传的手艺和受伤后的不得已,合情合理。
“木匠……”刘执事若有所思,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观你遇事尚算冷静,言语也颇有条理,不像寻常杂役那般慌措。面对赵清河、张奎之流的刁难,也能周旋一二。你读过书?”
墨尘心中一凛,知道对方在评估自己,如实答道:“弟子……前世……幼年时曾随村中塾师读过几年蒙学,识得几个字。”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刘执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识文断字的杂役可不多见。他再次上下打量了墨尘一番,这个少年虽然脸色苍白,身体瘦弱,但眼神沉静,举止间自有一股不同于寻常杂役的沉稳气质。面对他的问询,虽偶有惊惧,却应答得体,逻辑清晰,尤其是在黑风崖那般绝境下还能冷静采集药草逃回,心性显然远超同侪。
一个资质低劣却心性沉稳、识文断字、还懂得运用技巧的杂役……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还在那场诡异的“天降异象”中活了下来,甚至可能因祸得福恢复了些许……
刘执事心中忽然动了一个念头。他掌管杂役区纪律,见过太多庸碌之辈,也见过一些稍有资质便眼高于顶的蠢材。像墨尘这样看似废柴却内有锦绣的苗子,倒是少见。或许……可以结个善缘?
沉吟片刻,刘执事缓缓开口道:“墨尘,你五行杂灵根,修行之路确实艰难。但修真一途,也并非全看资质根骨。心性、悟性、机缘,同样重要。”
他话锋一转:“外门丹房的云长老,近日正在为其药圃招募一名负责照料低阶灵植、并协助处理一些药材粗加工任务的杂役。此职需细心、耐心,且要识得些许字迹,能看懂简单的照料规程。虽仍是杂役身份,却比在此劈柴挑水要清闲许多,也能偶尔听得云长老讲析药性,于你而言,或许算是个机会。”
墨尘闻言,心中猛地一跳!
外门丹房!接近灵植!甚至可能接触到修行知识!这无疑是一个跳出当前泥潭的绝佳跳板!
他立刻深深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感激:“多谢执事提携!弟子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辜负执事厚望!”
刘执事摆了摆手,面色恢复严肃:“不必谢我。云长老性情有些……古怪,对药圃极其看重。她是否愿意用你,尚是两说。老夫只是看你尚有几分机灵,给你指条路罢了。明日辰时,你自己去外门丹房求见云长老,能否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
“是!弟子明白!”墨尘压下心中激动,恭敬应道。即便只是有机会,也已是天大的恩情。
刘执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负手转身离去。
看着刘执事远去的背影,墨尘缓缓直起身,目光深邃。
危机之中,果然蕴藏着机遇。刘执事的赏识,是他凭借冷静的应对和刻意展现的价值争取来的。而外门丹房……那将是全新的战场。
赵清河的威胁并未解除,甚至可能因为自己即将脱离他的直接掌控而变得更加阴险。而丹房那位性情古怪的云长老,也不知是福是祸。
还有那依旧在缓慢吸收幽熵、散发灼热、低语不断的青铜残片烙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眼前出现了一线微光。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丹田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能量流。
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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