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头的老井旁,不知何时多了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手指在湿泥上划出来的。起初没人在意,直到上周暴雨过后,石板上的字突然变得清晰——不是刻痕,是真的“字”,笔画里渗着泥水,看着像刚写上去的,内容却让人后背发寒:“初七,西屋第三根梁。”
最先发现的是挑水的老王,他说那天清晨去井边打水,看见石板上的字在“流汗”,泥水顺着笔画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天空,是间黑漆漆的屋子,屋梁上挂着个模糊的影子。“我伸手去摸石板,”老王攥着水桶柄,指节发白,“石板烫得吓人,像被太阳烤了一整天,可那天明明是阴天啊。”
我和阿砚带着铁锹去时,石板周围的泥土已经变得黏糊糊的,踩上去能陷进半只脚。蹲下身细看,石板上的字又变了,变成“初九,东墙根。” 笔画里的泥水还在微微晃动,像活的一样。阿砚用手指蘸了点泥水,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皱眉:“是坟土的味道,混着点烧纸灰。”
我们顺着石板上的提示,先去了镇西头的老宅院——那里的西屋早就塌了一半,只剩三根歪歪扭扭的梁木。第三根梁上果然缠着些奇怪的东西:一束干枯的艾草,裹着张黄纸,黄纸上的字被虫蛀得只剩几个偏旁,勉强能认出“欠”“还”“土”这几个字。阿砚取下黄纸时,纸突然化成了灰,艾草里掉出枚生锈的铜钱,钱眼里穿着根红绳,红绳已经发黑,一捏就碎。
“是‘阴债’。”阿砚把铜钱放在手心,铜钱突然发烫,在他手心里烙出个浅浅的印子,“有人借了阴钱没还,债主在用这种方式催债呢。”
初九那天,我们去了东墙根——那是镇上的老祠堂墙根,墙根处有个半露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打开红布的瞬间,一股腥臭味涌出来,罐子里装着半罐黑泥,泥里埋着些碎骨头,还有张用猪血写的欠条,字迹潦草却很凶:“今借稻谷三石,月利三分,逾期不还,以骨相抵。” 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惊蛰。
阿砚突然想起什么,翻出随身携带的镇志,指着其中一页说:“二十年前,镇上闹过饥荒,很多人借了‘阴谷’——就是向去世的人‘借’粮食,承诺来年丰收后加倍奉还,还不上的话,就会被‘阴差’用这种方式讨债。”
话音刚落,石板上的字又变了,这次是“十三,老磨坊。” 而且笔画里的泥水开始冒泡,像水开了一样。老磨坊早就没人用了,磨盘上积着厚厚的灰,墙角结着蜘蛛网。我们在磨坊的石槽里找到个木盒,盒子里装着些发霉的稻谷,稻谷下面压着张纸条,上面的字被水洇得模糊:“欠你的,我儿子会还。”
“看来是借债的人没还清,把债转嫁给后代了。”阿砚用树枝拨开稻谷,底下露出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陈”字,“是陈家的祖辈借的?”
十三这天夜里,石板上的字突然变得疯狂,泥水像喷泉似的往外冒,字也变得乱七八糟:“速还!速还!骨不够抵!” 镇上开始怪事频发:有人家里的米缸会自己变少,有人夜里总听见磨盘转动的声音,还有人在井边打水时,桶里捞出过带泥的骨头渣。
阿砚查遍了镇志,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段被撕掉又粘回去的记载:二十年前,陈家确实借过阴谷,后来陈家老爷子病逝,儿子外出逃难,债就一直拖着。“阴差讨债找不到人,就会祸及镇上,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阿砚看着石板上越冒越凶的泥水,“必须找到陈家的后人,让他还了这债才行。”
我们根据镇志上的地址,找到了陈家后人的住处——在邻镇的一个小杂货铺。陈家后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听我们说明来意,突然红了眼眶:“我爹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还清这笔债,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还啊。” 他从箱子底下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些积攒多年的铜钱和新收的稻谷,“这些够吗?”
我们带着铜钱和稻谷回到老井旁,把东西埋在青石板下。奇怪的是,石板上的泥水瞬间就退了,字也变得模糊,最后慢慢消失,只留下块普通的青石板,摸上去冰凉凉的,再没有发烫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老王去打水时,看见石板上长出了株小小的稻苗,稻苗的根须缠着那枚生锈的铜钱,迎着阳光直挺挺地立着。他说,那天的井水格外甜,像是掺了蜜似的。
后来,陈家大叔每年都会来镇上,往老井旁撒些新收的稻谷。那株稻苗渐渐长成了稻穗,每年秋天,稻穗总会沉甸甸地弯向老祠堂的方向,像是在鞠躬道谢似的。而那块青石板,再也没冒出过字,只是每当阴雨天,凑近了闻,会隐约闻到股淡淡的稻香,像有人在说“债清了”呢。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尸叔多指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