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苏文渊书房中的那场谈话，如同在沸腾的锅盖上加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暂时压下了府内明面上的波澜。苏挽月获得了“嫡女份例”的待遇，表面看来地位有所提升，行动却受到了更严格的隐形约束。她深知，这是父亲在礼法与利益之间权衡后的结果，是一种脆弱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她更加深居简出，每日里不是翻阅诗书，便是摆弄些花花草草，俨然一副安心静养、恪守闺训的模样。汀兰水榭的门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冷清。然而，在这份刻意营造的平静之下，暗地里的步伐却并未停歇。南城独立小院的改造进入尾声，第一批核心工具和精选原料，已趁着夜色，由顾清风安排的绝对可靠之人，分批悄然运入。新的生产基地，即将悄然启动。
但苏挽月明白，真正的威胁，从未远离。府内有柳氏这双怨毒的眼睛时刻窥伺，府外有周文博这条蛰伏的毒蛇蓄势待发，更有两位皇子无形的巨网缓缓收拢。平静，往往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假象。
果然，这脆弱的平静并未维持多久。暗处的敌人，在经历了短暂的挫败和沉寂后，怨毒与嫉恨发酵到了极点，开始酝酿新一轮、也更阴险的毒计。
周府，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内。周文博形容比之前消瘦了些，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怨毒之火却比以往更加炽烈。他被父亲禁足，剥夺了部分权柄，往日巴结他的狐朋狗友也疏远了不少，这种从云端跌落的屈辱感，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而这一切，都被他归咎于苏挽月！
“少爷，查清楚了。”心腹周安低声禀报，语气带着一丝兴奋，“那苏挽月果然没老实！她虽然表面上躲在汀兰水榭不出来，但她那个管事顾清风，最近频繁出入南城槐树巷一带，似乎在捣鼓一个院子！虽然做得隐秘，但还是被我们的人盯上了！”
周文博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狼一般的光芒：“南城的院子？她想干什么？金蝉脱壳？”
“很有可能！”周安阴险地笑道，“而且，根据买通的一个苏府浆洗房婆子说，之前安插在汀兰水榭的那个眼线春草，虽然被调走了，但曾隐约听到小芸提起过什么‘新地方’、‘以后更方便’之类的话，只是当时没在意。”
两条线索吻合！周文博兴奋地搓着手，在密室内踱步：“好！太好了！这个贱人，果然贼心不死！还想另起炉灶？做梦！”
他之前的手段，过于直接粗暴，反而落了下乘。这一次，他学“聪明”了。硬碰硬不行，那就从内部瓦解，攻其不备！
“苏府那个柳氏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周文博问道。
“柳氏自从上次在苏大人面前没讨到好，也安分了不少。不过，她身边那个钱嬷嬷，前两日还偷偷派人打听过顾清风的动向，看来也是没死心。”
“哼，那个蠢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文博不屑地撇撇嘴，但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倒是可以再利用她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至少，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一个更阴毒、也更隐蔽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他不再试图从商业上直接打垮“霓裳”，那太难了。他要从根子上，毁了苏挽月这个人！而要毁掉一个深闺女子，最好的武器，莫过于“名节”二字！
“周安，你过来。”周文博压低声音，面目狰狞地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要生面孔，机灵点的。让他们去南城那院子附近盯着，不仅要盯顾清风，更要留意有没有什么陌生男子出入，特别是……夜间。”
他脸上露出恶毒的笑容：“苏家四小姐，私下购置外宅，与男子频繁密会……这个罪名，够不够她身败名裂？就算苏文渊想保她，御史台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苏家！”
周安心领神会，这是要伪造私通的证据！此计可谓毒辣至极，一旦散播出去，苏挽月纵有千般道理，也难敌众口铄金。
“还有，”周文博补充道，“想办法，让柳氏‘偶然’知道这个消息。不用说得太明白，就让她知道苏挽月在外头有鬼祟行径即可。那个蠢女人，自然会为了争宠夺利，在苏府内部兴风作浪，给我们打头阵！”
“少爷高明！此计甚妙！”周安连忙奉承。
与此同时，苏府内，柳氏的院落。
柳氏确实如周文博所料，并未死心。上次在老爷面前没能彻底扳倒苏挽月，反而让她地位隐隐提升，这口气柳氏如何咽得下？她就像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钱嬷嬷悄悄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姨娘，外头有消息传来，说……四小姐那边，好像在南城置办了什么产业，神神秘秘的。”
柳氏眼中精光一闪：“哦？果然不安分！可知是做什么用的？”
“具体还不清楚，但看到顾秀才常往那边跑。而且……”钱嬷嬷压低声音，“传话的人暗示，似乎……不止顾秀才一个男人出入。”
“男人？”柳氏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涌上一阵狂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正愁找不到新的把柄，这就送上门来了！私置产业或许还能狡辩，但若涉及与外男私会，那便是死罪！
但她毕竟比周文博更了解后宅斗争，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更加谨慎：“消息可靠吗？别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应该可靠，是周家那边透过来的风。”钱嬷嬷道。
“周文博？”柳姨娘冷哼一声，“他想拿我当枪使？没那么容易！”她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过，这消息倒是真的话……确实是个好机会。但我们不能急，要抓，就得抓现行！要让她百口莫辩！”
她吩咐钱嬷嬷：“让你侄子（在府外做些小生意）找人，也去南城那边悄悄盯着。不要打草惊蛇，重点是确认那院子的用途，以及……到底有哪些人出入。特别是晚上！一旦有确凿证据，立刻来报！”
柳氏的算盘打得更精。她要掌握确凿证据，在最合适的时机（比如老爷在家，或有客人在时）引爆，一举将苏挽月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甚至，她还可以利用此事，进一步打击与苏挽月关系有所缓和的老爷！
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恶意，如同阴沟里的污水，再次悄悄汇聚，目标直指南城那个尚未完全启用的新院落，更指向苏挽月最致命的软肋——名节。
汀兰水榭内，苏挽月正仔细检查着小芸按照新配方试制的第一批“雪肌露”样品，对即将迫近的危险尚无察觉。她只是隐约觉得，近日顾清风来回奔波时，似乎格外谨慎，绕的路线也更复杂了。
“小姐，南院那边基本妥当了，您看何时开始正式迁移部分工序？”小芸问道。
苏挽月想了想：“再过三五日，等这批‘雪肌露’的稳定性测试完成。第一次转移，务必万无一失，选在子夜时分，你亲自跟过去盯着。”
“是，小姐。”
主仆二人对话寻常，却不知暗处已有数双眼睛，盯上了她们这关乎未来的退路之举。旧敌的新恨，已然酿成了更毒的汁液，只待一个时机，便要倾泻而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一次，风暴将起于青萍之末，更加隐蔽，也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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