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生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比上次要漫长得多,仿佛坠入了无底的黑暗深渊。当他再次艰难地撬开沉重的眼皮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破庙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刺鼻的尘土和霉味萦绕不去。萧玦就守在他身旁,那张清俊的脸上比上次更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甚至连束发的布带都松散了几分,显然为了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再次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心神和力量。
“成功了…吗?”井生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虚弱得几乎只剩下气音,但他急切地问出了心中最悬着的问题。
萧玦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沉重地摇了摇头:“符水应该是成功送到了李家庄,我也隐约感觉到阴阙那狂暴凶戾的气息确实有一瞬间的平稳。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效果恐怕微乎其微,只能算是在滔天巨浪前勉强筑起一道小土坝,略作延缓罢了。而且…”
他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井生:“你也彻底暴露了。柳行云绝非庸手,他定然察觉到了那次投送时爆发的异常能量波动。虽然以他的见识,未必能立刻确定那具体是什么手段,但这股波动已足够将所有的怀疑焦点都牢牢锁定在你身上,还有这口诡异的老井。他不会再按兵不动,也不会再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了。”
井生闻言,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里,李家庄的动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明显变化。柳行云似乎彻底放弃了先前那种步步为营、慢慢寻找和破解阴阙的策略。他转而开始大规模地调动庄内所有可用的人手,紧张地整顿装备。一批批闪着寒光的强弩、锋利的长刀短剑,甚至还有几架粗糙但威力不容小觑的简易攻城槌,都被源源不断地运进了庄内。整个李家庄的气氛骤然紧绷,从之前的暗中窥探和秘密行动,急转直下,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杀气腾腾、即将发动雷霆万钧强攻的临战态势!
井生通过窥探之术清晰地看到,柳行云正在对集结起来的手下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他站在高处,声音冰冷刺骨,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石疙瘩村刁民包藏祸心,与妖人萧玦勾结,屡次三番破坏我等大事,更可能私藏前朝禁物,图谋不轨!今夜子时,全军出击,包围石疙瘩村,首要目标,擒拿妖人萧玦和井生,彻底搜查那口妖井!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井生心上。柳行云终于要彻底撕下伪善的假面具,直接动用绝对武力进行碾压了!
消息传来,萧玦和井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最坏的情况,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他找不到安全破解古井和洞府封印的方法,便想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抓住我们这两个关键人物,控制水井,然后再慢慢炮制、逼问出所有秘密。”萧玦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而且,他还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足以蒙蔽世人的借口,将屠刀指向无辜的村民。”
“那我们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井生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绝望浪潮席卷而来。面对如此绝对武力的碾压,个人的力量,还有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异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玦沉默了良久,眼中似乎有风暴在酝酿,最终闪过一道玉石俱焚般的决死光芒:“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不是想要那口井吗?不是想揭开井底的秘密吗?好!那我们就给他看一个…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也绝对不想看到的‘秘密’!”
井生愕然抬头:“萧先生,你的意思是…”
萧玦凑近他,将声音压得极低,缓缓说出了一个极其疯狂、大胆到近乎自杀的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竟然是要在柳行云强攻之时,主动引导他去冲击那口井更深层的、连萧玦自己都未完全掌握的古老封印!甚至…是尝试着去借用地底深处那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恐怖存在的力量!
“这太危险了!万一失控,引火烧身,甚至…”井生骇然失色,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
“不冒险,不赌上一切,今夜就是石疙瘩村全村尽墨,鸡犬不留的下场!”萧玦的眼神锐利如刀,斩钉截铁,“唯有将这一潭死水彻底搅浑,引来无法预料的巨大变数,我们才可能在绝境中抓住那一线渺茫的生机!或许…”他目光幽深地望向井口,“那井下的存在,也早已厌倦了这永恒的囚笼呢?”
这个疯狂的计划让井生不寒而栗,浑身发冷。但看着萧玦眼中那份不惜同归于尽的决绝,井生知道,这确实是目前唯一可能从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的办法。
“好!”井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恐惧强行压下,重重一点头,声音带着决然,“我听你的!拼了!”
两人再无犹豫,立刻开始进行最后的、争分夺秒的准备。萧玦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引,在仅存的几张珍贵符纸上飞快地绘制着大量一次性、威力强大的攻击和防御符箓,郑重地交给井生,又紧急传授了他几个在千钧一发之际保命或遁逃的压箱底小术法,反复叮嘱关键要领。
井生则盘膝而坐,摒弃所有杂念,拼命调动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贪婪地吸纳着稀薄的天地灵气,竭尽全力恢复着精神和气力。他非常清楚,今晚自己将承担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任务——在柳行云攻击井口的混乱时刻,主动引导并设法放大井底深处那股被封印的恐怖力量,将其狂暴的矛头引向柳行云及其爪牙!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缓缓降临。浓厚的乌云彻底遮蔽了月亮,星辰黯淡无光,天地间一片沉沉的墨色。
石疙瘩村死寂无声,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村民们似乎也预感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早已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一丝灯火都不敢泄露。压抑的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令人窒息。
井生和萧玦并肩站在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井台旁,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远方的李家庄,此刻却是火光冲天,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人马嘶鸣,刀枪碰撞,杀气腾腾的喧嚣声隐隐传来,如同死神的战鼓在擂响。
毁灭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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