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那日天还没亮,赖大家的就进来催请了。我伺候宝玉梳洗时,见他眼睛肿着,想必又为秦钟的事伤心了一夜。
二爷今日可要仔细些,我替他系着腰带,听说薛大爷也去,少不得又要闹酒。
宝玉漫应一声,忽然低声道:柳二哥今日也去。
我手一顿。这柳湘莲是宝玉最相与的,常听他们提起秦钟时,三人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热。
有回我送茶到书房,正撞见宝玉伏在柳湘莲膝上哭,柳湘莲的手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发,那情形......我忙不敢再想。
到了赖家花园,果然见柳湘莲坐在席上。他今日穿着月白箭袖,越发出落得俊俏。薛蟠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他,涎着脸凑过去敬酒。
我正给宝玉布菜,忽见柳湘莲起身往外走,薛蟠忙追出去。宝玉也坐不住了,悄悄离席跟去。我放心不下,借口更衣跟到厅外。
远远见宝玉拉着柳湘莲进了一间小书房。我闪到窗下,只听宝玉哽咽道:......上月摘的莲蓬,叫茗烟送到秦钟坟上去了。
柳湘莲叹道:难为你想着。前日我去上坟,见坟头又塌了一块,特地雇人修葺了。
我若能自由出入,何必劳烦你们......宝玉声音越发低了,如今行动就有人拦着,倒不如你们在外头便宜。
柳湘莲忽然轻笑:你心里有他就是了。只是我近日要出门远行......
又要走?宝玉急道,上回你说三年五载,如今才半年......
有些事不得不避。柳湘莲声音冷下来,你那表兄薛蟠,今日又这般作态。我若不走,只怕要闹出更难堪的事来。
我听得心惊。早听说薛蟠有龙阳之癖,不想竟敢打柳湘莲的主意。正想着,忽见薛蟠摇摇晃晃寻来,口里嚷着:小柳儿往哪里去了?
忙躲到太湖石后,只见柳湘莲从书房出来,薛蟠一把拉住,满口污言秽语。柳湘莲脸色铁青,却强忍着把薛蟠引到僻静处。
我悄悄跟到北门外苇塘边,眼见柳湘莲把薛蟠打得满地找牙。那薛蟠先是嘴硬,挨了几鞭子后竟哭爹喊娘地求饶。柳湘莲冷笑道:你可认得我是谁了?
好老爷......我再不敢了......薛蟠趴在地上,浑身泥水,哪还有平日嚣张模样。
我正看得心惊,忽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宝玉匆匆赶来,脸色煞白:袭人,你可看见......
话未说完,我们都听见苇丛中薛蟠的哀嚎。宝玉身子一颤,竟要往前冲。我忙拉住他:二爷去不得!这要是让人看见......
可柳二哥他......宝玉急得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柳湘莲跨马而去。贾蓉带着人赶来,看见薛蟠的狼狈相,笑得前仰后合。我忙把宝玉拉到树后,眼见他们抬着薛蟠走了。
回府路上,宝玉一直沉默。夜里我伺候他睡下,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今日之事......
二爷放心,我低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叹口气,翻过身去。我知道他定又想起秦钟——那年秦钟病重,宝玉偷偷去探望,回来哭得肝肠寸断。如今柳湘莲又要远行,他怎能不伤心?
过了几日,听说薛蟠称病不出。而柳湘莲果然离了京城,只给宝玉留了封短信。
这日伺候贾母回来,才进院子就听见东厢房传来哭闹声。我正要去探问,却见香菱捂着脸从屋里跑出来,眼睛肿得桃儿似的。
这是怎么了?我忙拉住她。
香菱抽噎着说:大爷挨了打回来,拿我们出气呢......说着掀起袖子,胳膊上好几道红痕。
我心中暗叹,这薛蟠在外头吃了亏,回家就拿丫鬟撒气,真真不是个东西。正要劝解,忽见薛姨妈和宝姑娘急匆匆赶来。
薛姨妈一见香菱这样,顿时红了眼圈:我的儿,委屈你了。又恨恨道,都是那些混账行子带累的!
宝姑娘却神色平静,只淡淡道:妈先别急,看看哥哥要紧。
我们跟着进屋,只见薛蟠趴在炕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柳湘莲。薛姨妈心疼得直抹泪,口口声声要告诉王夫人拿人。
宝姑娘轻轻按住母亲的手:妈细想,这事闹开了,外人只会说咱们家仗势欺人。哥哥平日行事......您也是知道的。
她话说得委婉,我却听出深意。薛蟠在京城的名声早就臭了,若再为这事闹到官府,只怕更落人话柄。
薛姨妈迟疑道:可你哥哥这顿打就白挨了?
宝姑娘微微一笑:等哥哥好些,自然请珍大爷他们做个和事佬。那柳湘莲也是个知事的,到时候当众赔个罪,岂不体面?
我在一旁冷眼瞧着,宝姑娘这话明着劝和,暗里却是在纵容。果然薛蟠听见,又嚷嚷起来:赔罪?我要他跪着磕头!
正闹着,忽见宝玉进来探病。
他听说柳湘莲走了,脸色顿时白了:走......走了?
薛蟠骂道:那兔子跑得快!不然看我不剥他的皮!
宝玉身子晃了晃,勉强笑道:大哥哥好生养着......说着就往外走。我忙跟出去,见他脚步虚浮,眼神都直了。
回到怡红院,宝玉一头扎进房里,连晚饭都没吃。我送茶进去时,见他正对着一块旧手帕发呆——那帕子我认得,是秦钟的物件。
二爷......我轻声唤他。
宝玉猛地回神,他长叹一声,眼泪就下来了:你们都出去,让我静静。
夜深时,我放心不下,悄悄从门缝里看。只见宝玉对着窗外明月喃喃自语:一个个都走了......秦钟也是,柳二哥也是......
忽然听见他抽泣道: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话没说完,又咽了回去。
我心中骇然。原来宝玉与那二人,竟真有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想起从前秦钟来府里时,宝玉连梳头洗脸都要他伺候;柳湘莲每次来,二人总要关起门说半天话......
正想着,忽见黛玉带着紫鹃过来。我忙迎上去,黛玉轻声问:他可睡了?
里间宝玉听见声音,忙擦脸出来强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黛玉打量他片刻,叹道:又是为那些人的事伤心?要我说,走了倒干净。
宝玉神色一僵,低头不语。我冷眼旁观,忽然明白黛玉为何常说聚散皆是缘。她这般聪明,岂会看不出宝玉那些特殊情谊?
送走黛玉后,宝玉独自在廊下站到半夜。
次日听说薛蟠能下床了,果然嚷着要摆酒请客,说要柳湘莲。宝姑娘却劝道:哥哥且养着,等等再说。
她话说得温和,眼神却冷得很。我忽然觉得,宝姑娘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表面劝和,实则由着薛蟠胡闹,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薛家。
这深宅大院里,每个人都在算计。只有宝玉,还傻乎乎地为那些的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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