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众人回到贾母房中,屋里地龙烧得正旺,暖香扑面。才用过饭,外头小丫头就报薛姨妈来了。
帘子一掀,带进一阵寒气,薛姨妈披着石青缂丝斗篷,笑吟吟地走进来。
好大的雪,一天没来给老太太请安。她解下斗篷递给同喜,今儿个老太太怎么没赏雪?倒像是心里不痛快似的。
贾母往暖炕里挪了挪,让鸳鸯给她垫个引枕:何曾不高兴?方才和孩子们在园子里顽得好好的。
薛姨妈在炕沿坐下,琥珀忙给她递手炉。昨儿晚上我原盘算着,她接过手炉焐着手,今儿要借姨太太的园子摆两桌粗酒,请老太太赏雪。偏听说老太太昨夜安歇得早,宝丫头又说您心下不大爽利,就没敢惊动。
我端上新沏的六安茶,见贾母吹着茶沫,眼皮也不抬:这才是十月头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再破费不迟。
果然如此,倒显得我孝心不虔了。薛姨妈笑道。
凤姐原本在那边吩咐平儿什么事,这时突然插进来:姑妈既这么说,不如先秤五十两银子交我收着。等下回下雪,我直接预备酒席,姑妈也省心,断不会忘。
贾母噗嗤一笑,茶盏差点拿不稳:这猴儿精!姨太太就把银子给她,我和她对半分。等下雪我就装病,咱们白得实惠,姨太太还不用操心。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我却瞧见薛姨妈嘴角虽扬着,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贾母忽然把茶盏往炕桌上一顿,没脸的东西!姨太太是客,在咱们家原就委屈,该我们请才是,哪有反让客人破费的理?
凤姐拍手笑道:老祖宗最是眼色厉害。我方才试探姑妈呢,若她松口拿出银子,咱们就对分;既不肯,就换副嘴脸说大方话。
她凑到贾母跟前,这么着,我替姑妈出银子治酒,再封五十两孝敬您,算是罚我多事,可好?
话未说完,探春已经笑倒在湘云身上,黛玉拿帕子掩着嘴,肩膀直颤。我低头收拾茶具,见薛姨妈指甲掐着手炉套子,面上却还强撑着笑。
窗外雪光映着琉璃屏风,折射出晃动的光斑。我悄悄瞥向宝钗,见她静静坐在窗下绣墩上,手里虽拿着针线,针脚却半天没动一下。
我正给老太太斟第二遍茶,忽见她放下茶盏,拉过宝琴的手细细端详。
暖阁里烛火跳跃,映得宝琴身上那件凫靥裘流光溢彩。
好孩子,贾母摩挲着宝琴的手背,今日雪里折梅的模样,比画上的仙女还标致。今年多大了?生辰八字可还记得?
薛姨妈忙倾身笑道:老太太过奖了。这孩子属羊,腊月初八的生辰。她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一旁静坐的宝钗,可惜没福,前年她父亲就去了。
我递上新沏的茶,见薛姨妈接茶时手指微颤。
这孩子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薛姨妈继续道,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她父亲是个好乐的,带着家眷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往那一省逛半年......
凤姐突然地一声,跺脚道:偏不巧!我正要做媒呢!
满屋子霎时静下来。我瞧见宝钗垂着眼,手里帕子绞得紧紧的。
贾母缓缓拨动佛珠:你要给谁说媒?
老祖宗别管,凤姐凑到贾母耳边,声音却不大不小,我瞧着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薛姨妈强笑着打断:凤丫头不知,这孩子早就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她转向贾母,语气带着刻意的惋惜,偏第二年她父亲就辞世了,如今她母亲又患着痰症......
宝琴忽然抬头,嘴唇微动似要说话,却被薛姨妈一个眼神止住。
既然有了人家,就罢了。贾母语气淡了下来,转头对鸳鸯道,把我那对翡翠镯子取来,给琴丫头压惊。
我上前添炭时,注意到宝钗悄悄松开绞紧的帕子,那绢子上已满是褶皱。
要我说,凤姐忽然笑道,梅家虽好,终究比不上咱们知根知底。可惜了......
可惜什么?贾母睨她一眼,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薛姨妈忙接话:正是呢。今日这雪下得好,改日我定要在园子里摆酒......
姨太太客气了。贾母打断她,语气忽然转冷,咱们自家人,不必这些虚礼。
暖阁里静得只剩炭火噼啪声。我抬眼望去,见窗外又飘起雪花,宝琴那件凫靥裘在烛光下闪着细碎金光,映得宝钗身上的藕荷色袄子愈发素净。
这时宝玉掀帘进来,满身带着寒气:外头梅花开得正好......话未说完,察觉屋里气氛不对,顿时噤声。
贾母却已换上笑容:来得正好,送你琴妹妹回房去罢。
我望着宝玉护送宝琴离开的背影,忽然明白老太太这番问话的深意。转身收拾茶具时,见宝钗正低头抿茶,热气氤氲中,看不清她眼底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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