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议事厅外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进厅内,落在青砖地上。我端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走进来时,只见满屋子婆子个个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七嘴八舌地争着差事。
一个穿着青布比甲的婆子抢先上前一步,对探春躬身道:三姑娘,那片竹子交给老奴最妥当。老奴家三代都是管竹子的,明年保管生出新竹,除了府里用的笋,年底还能上交钱粮。
另一个忙挤上前:稻香村那片地交给老奴才是。老奴种了一辈子地,连雀鸟的粮食都不必动官中的,年底定能交上钱粮。
探春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本蓝皮册子,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媳妇匆匆进来回道:大夫进园瞧姑娘来了。
婆子们顿时噤声,面面相觑。平儿蹙眉道:也没个管事的带着大夫进来?这样成何体统。
回话的媳妇忙赔笑:平姑娘放心,吴大娘和单大娘已经在聚锦门候着了,这就引大夫进去。
平儿这才点头:这还像话。
婆子们悻悻退下后,厅内顿时清净了许多。探春将册子放在案上,转向坐在窗下的宝钗:宝姐姐觉得这些婆子如何?
宝钗正拈着帕子轻拭嘴角,闻言抬眼轻笑:幸于始者怠于终,缮其辞者嗜其利。她声音温婉,却让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
探春会意地点点头,从册子上点出几个人名。平儿忙取来笔墨,三人凑在一处细看。
老祝妈家三代管竹子,交给她最稳妥。李纨指着册子道,手中的针线活计暂时搁在膝上。
老田妈是庄家把式,稻香村一带正需要这样的人。探春补充道,指尖在册子上轻轻划过。
这时宝钗忽然笑道:可惜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息的物事。
李纨忙接话:宝姑娘说笑了。蘅芜苑的香草才值钱呢,市面上那些香料铺子卖的,不就是这些?怡红院的玫瑰花、蔷薇、月季,晒干了卖给茶叶铺药铺,也能值几个钱。
探春蹙眉:理是这么个理,只是没有懂行的人。
平儿眼睛一亮,笑道:跟宝姑娘的莺儿,她娘最会弄这些。前儿还编了花篮葫芦送我玩呢,那手艺真是精巧。
宝钗神色微变,随即莞尔:我才夸你,你倒来打趣我。见众人不解,她徐徐道,断断使不得。府里这么多得用的人闲着,我若推荐莺儿她娘,倒叫人看轻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倒想起个人来——怡红院的老叶妈,茗烟的娘,是个老实人。她和莺儿娘又极好,不如交给她。有不懂的,自然去问莺儿娘。
李纨连连称是。探春却道:宝姐姐考虑得周全。只是这些人平日里看着老实,只怕见利忘义。
平儿忽然抿嘴一笑:姑娘放心。前儿莺儿认了叶妈做干娘,两家常来常往,好得很呢。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却看见宝钗执团扇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时,一个小丫鬟端来点心。宝钗亲自取了一块玫瑰糕递给平儿:平姑娘今日格外周到,想得这般周全。
平儿含笑接过:奴婢不过是照着二奶奶的吩咐办事。二奶奶常说,治家要以和为贵。
我冷眼瞧着,宝钗这招以退为进着实高明。既安插了自己人,又全了体面。只是平儿点破莺儿认干亲的事,分明是在告诉众人:宝姑娘的手,早已伸到怡红院了。
待众人散去后,我收拾茶具时,听见探春对平儿低声道:难为你今日应对得宜。
平儿笑道:三姑娘过奖了。二奶奶早就嘱咐过,宝姑娘最会在这些细处用心。
晚霞满天时,我去给凤姐送药,正听见平儿在回话:.....宝姑娘推荐叶妈,说是茗烟的娘,其实叶妈早认了莺儿做干女儿。今日我在厅上点破这事,宝姑娘脸色都变了。
凤姐倚在引枕上,冷笑道:好个八面玲珑的宝姑娘!笼络了下人,还要落个避嫌的名声。她这是要在这府里扎根呢。
平儿替我接过药碗,低声道:好在三姑娘明白,当即就准了。还说既然两家交好,正好互相帮衬。
探春丫头是个聪明的。凤姐叹道,她岂会不知宝钗的用意?只是眼下还要借宝钗的力来推行这些新政。
从凤姐处出来,月色已上柳梢。我在沁芳桥边遇见莺儿,她提着一个精巧的花篮,见了我笑道:袭人姐姐,这是才编的,送给姐姐玩。
我接过花篮,见那藤条编得密实,还点缀着几朵干花,状似无意地问:好巧的手艺。听说你认了叶妈做干娘?
莺儿脸上飞起红霞:叶妈待我极好,常教我编这些......前儿还说要教我认香草呢。
回到怡红院,宝玉正和黛玉在院里下棋。见我拿着花篮,黛玉笑道:好精致的玩意儿,莫不是莺儿的手艺?
我点头称是。宝玉凑过来看:难怪茗烟近来总往蘅芜苑跑,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黛玉用团扇掩着嘴笑:你呀,就知道这些。我倒听说今日议事厅上好生热闹。
我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了,宝玉听得直摇头:这些家务事最是烦人,难为三妹妹还要应付这些。
黛玉却若有所思:宝姐姐这般用心,倒真是......周到。
夜深人静时,我独自在廊下做针线。忽见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地从角门出去,看身形像是宝钗屋里的文杏。不多时,叶妈提着灯笼匆匆往蘅芜苑方向去了。
第二日清晨,我去给探春送新制的胭脂,正遇见平儿在回话:......昨夜叶妈在蘅芜苑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探春冷笑:果然如此。她接过胭脂,忽然问道,袭人,你常在怡红院,可知道茗烟近来常往蘅芜苑去?
我斟酌着回道:倒是见过几次,说是给宝姑娘送东西。
平儿与探春交换了个眼神。这时,外头传来宝钗的声音:三妹妹可在?
宝钗穿着一件月白绫袄,外罩青缎掐牙背心,笑吟吟地走进来:我昨儿想起,叶妈虽是个老实人,到底年纪大了。不如再派个年轻些的帮衬?
探春不动声色:宝姐姐觉得谁合适?
我屋里的文杏倒是个机灵的。宝钗温声道,让她跟着学学,将来也好帮衬。
平儿忽然笑道:宝姑娘想得真周到。不过二奶奶昨日还说,怡红院的春燕是个得用的,正要提拔呢。
宝钗笑容微滞,随即又展颜:既然二奶奶有了安排,那便更好了。
我看着这场暗流涌动的交锋,忽然明白这大观园里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举动,都藏着说不尽的心思。宝钗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平儿和探春,正在小心翼翼地应对。
午后,我去给黛玉送药,见她正对着棋盘出神。见我来了,她轻声道:你可觉得,这园子里的空气,一日比一日沉重了?
我替她披上外衣: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拈起一枚棋子,幽幽道:下棋的人多了,棋盘就小了。
窗外,几只雀儿在枝头叽喳。我忽然想起昨日叶妈提着灯笼匆匆赶路的身影,想起莺儿羞红的脸,想起宝钗那永远得体的微笑。
这大观园,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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