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前的黑暗,浓重如墨,压抑得让人窒息。
朔风城头,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守军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面庞。
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硝石和隐隐的血腥气,大战前的死寂,比喧嚣更令人心悸。
季容扶着垛口,望着城外南军营地方向那逐渐亮起的、如同繁星般的火把,以及火把下开始移动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来了……”他声音干涩,对身边的将领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敌!告诉弟兄们,谷主正在回援的路上!我们多守一刻,希望便多一分!”
“死战!死战!”低沉的怒吼在城头蔓延,带着决绝的悲壮。
与此同时,距离朔风城不足二十里的山道上,凌薇率领的主力正在做最后的冲刺。
人衔枚,马裹蹄,五千将士如同沉默的幽灵,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急速穿行。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与朔风城的存亡赛跑!
“快!再快一点!”凌薇不断催促,她的心早已飞到了那座被围困的孤城。
朔风城外,战鼓擂响!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如同催命的符咒,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南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在无数盾车和云梯的掩护下,向着朔风城墙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放箭!”
“滚木礌石,砸!”
城头上,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箭矢如雨,滚木轰隆,金汁泼洒!
冲在最前面的南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响成一片。
然而,南军实在太多了!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
巨大的云梯重重搭上城头,冲车一下下撞击着城门!
井阑上的弓箭手疯狂地向城头倾泻箭雨,压制守军。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城墙上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残酷的争夺。
不断有南军爬上城头,与守军展开白刃战,又不断被拼死推下城墙。
守军伤亡急剧增加,防线多处告急。
季容亲自提剑上阵,带领督战队填补缺口,他文弱的身上很快溅满了鲜血。
“守住!为了北疆!为了谷主!”他声嘶力竭地呐喊,声音在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
就在城门被冲车撞得摇摇欲坠,一段城墙因守军伤亡过大即将失守的千钧一发之际——
南军的侧后方,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骑兵如同神兵天降,从黎明微熹的天光中猛然杀出,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南军攻城的队列后方!
是凌薇!
她到了!
她没有选择从外围慢慢撕开缺口,而是直接率领五千疲惫之师,以石头为箭头,不顾一切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目标直指南军攻城部队最密集、也是相对混乱的后阵!
“北疆凌薇在此!挡我者死!”凌薇清冽的声音穿透战场喧嚣,如同惊雷炸响!
“谷主!是谷主回来了!”
“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城头上,几乎陷入绝望的守军看到那杆熟悉的“凌”字大旗和那道一马当先的玄甲身影,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原本濒临崩溃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骤然飙升到了顶点!
“杀啊!随谷主杀敌!”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将刚刚攀上城头的南军又硬生生推了下去!
南军攻城部队的后方遭到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顿时大乱!
他们根本没想到北疆还有如此生力军,更没想到对方敢直接冲击他们的核心阵地!
石头如同疯虎入羊群,大刀挥舞得如同风车,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生生在南军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凌薇率领主力紧随其后,毫不恋战,目标明确——直插城门!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南军将领惊慌失措地大喊。
然而,凌薇这支军队的冲击力太强了,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南军仓促之间组织的防线如同纸糊般被一冲即垮!
“打开城门!”凌薇对着城头厉声高呼。
城内的守军看到援军已至城门下,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奋力清除堵门的障碍物和残存的南军。
“吱呀呀——”沉重的城门,在无数期盼的目光中,终于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冲进去!”凌薇一马当先,率领骑兵如同铁流般涌入城门!
身后的步卒死死挡住试图重新合拢缺口的南军,用血肉之躯为主力入城争取时间!
当凌薇的身影穿过城门,踏上朔风城内熟悉的青石板路时,城内外所有的北疆军民,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混合着激动、狂喜与哽咽的呐喊!
她回来了!
在朔风城最危急的时刻,她如同守护神般,杀回来了!
中军大帐内,皇甫英接到凌薇率军破阵入城的消息,气得一脚踹翻了帅案。
“废物!都是废物!数万大军,竟然拦不住她几千残兵!”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凌薇……你竟然真的敢回来!”
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可以轻松拿下这座孤城,没想到凌薇不仅回来了,还以这样一种悍勇无匹的方式,当着他数万大军的面,杀回了城中!
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世子,凌薇虽已入城,但其兵力疲惫,数量远逊于我。朔风城经连日血战,已是强弩之末。我军只需重整旗鼓,四面合围,猛攻不休,必能将其困死城中!”一名幕僚连忙劝谏。
皇甫英强行压下怒火,眼神阴鸷地盯着那座再次闭紧城门的朔风城,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传令!收拢部队,将朔风城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我倒要看看,她凌薇还能撑多久!”
他知道,凌薇的回援,虽然暂时提振了守军士气,但也意味着她将自己最后的生力军,带入了这座绝地!
只要困住她,胜利,依然属于他皇甫英!
朔风城内。
凌薇来不及休息,立刻登上了饱经战火、残破不堪的城头。
看着城外再次合拢、如同铁桶般的南军营寨,以及身边将士们疲惫却充满希望的眼神,她心中没有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责任。
“清点伤亡,加固城防,救治伤员!”她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将我们带回的箭矢分发给守军。告诉全城百姓,我凌薇,与朔风城共存亡!”
“共存亡!”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全城。
季容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凌薇面前,想要汇报情况,却被凌薇抬手阻止。
“辛苦你了,季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去做你该做的事。”她看着季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身上的血迹,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感激。
“接下来,交给我。”
凌薇的目光再次投向城外连绵的南军营寨,眼神锐利如刀。
皇甫英想困死她?
那就看看,谁先耗不起!
她凌薇,能从微末中崛起,能在南北夹击中破局,就绝不会倒在这最后的城下!
“侯三。”
“属下在。”阴影中传来回应。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知道南军粮草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
“是!”
“另外,给杨廷鹤的信,再加一封。告诉他,若朝廷再坐视不理,坐看藩镇围攻边镇重镇,那我北疆,为了自保,说不得要做出一些……更激烈的反应了!”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凌薇,不是待宰的羔羊!
逼急了,她敢把这天,捅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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