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逋站在刑场高台上,望着那几个被装扮成武松、鲁智深、孙悟空的流民首领,他们昂首挺胸,眼中毫无惧色。台下围观的百姓则神情复杂,有的愤怒,有的悲悯,更多的则是对从容就义者的敬仰。
流民叛乱,大多数人都始于一腔正义,但如今却以悲剧、闹剧、惨剧收场,难免让人唏嘘。
但无论是流民还是当地的农户,都是这场叛乱的受害者。
如今《水浒传》、《西游记》的故事已风靡天下,更是有不少戏坊编出唱本,刻画容貌。其中武松、猪八戒、孙悟空都是备受民众喜爱的人物,而现在,这些被推举出来所谓的流民首领,一个个都身穿上戏服,昂首挺胸等待砍头。
丰都官员们见李逋迟迟不肯发令,私下推选出一个代表:“大人,午时三刻马上就要过了,再拖下去。”
李逋起身:“来,你来下令?!”
那官员连忙摆手拒绝,道:“属下位卑职小,无法担当重任。”
李逋怒道:“那你娘的废什么话,滚!”
一名官员站出来:“大人言辞尊重些,虽然慕容大人不在,丰都当由您暂管,但我们可都是朝廷命官,谁堪受此侮辱!”
杜长缨和林疾会意,当场架住那名官员。
李逋跳下高台,邦邦邦给他三拳:“狗官,烂官,黑心官!”
这时,王猛赶来,他向李逋点点头。李逋一脚将那官员踢开,坐回高台:“带人证!”
司卫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上刑台。其中一名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格外显眼,虽然面色憔悴,但眼神却格外锐利。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李逋盯着他说。
儒生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指向观刑席上的东城县令侯知节:“东城县令收受殷、罗、杜、孙四家贿赂,贪赃枉法!”
刑场顿时一片哗然。
侯知节拍案而起:“放肆!”
丰都主簿侯子渊按住他,从容上前:“李副司长,此人原是县衙书吏,因渎职被革除,怀恨在心,故而诬告上司。”
儒生暴怒,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一道狰狞的伤疤:“侯子渊!我身上也是侯氏血脉,只因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便受到你们残害。”
他转向李逋,声音嘶哑:“司长大人若不信,可查今年县衙案卷。但凡涉及流民与本地人的纠纷,侯大人必定偏袒本地人一方,根本不拿流民当人看!”
台下爆发欢呼,显然这儒生在流民中有一定的声望。
李逋让司卫去拿案卷,反问他:“殷、罗、杜、孙都是外来世家,为何要贿赂县令针对流民?”
那儒生冷笑道:“他们这是故意挑拨流民与农户争斗,等两败俱伤时,再低价收购田地。”
此一言,直切要害。
李逋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儒生挺直腰板:“陶青,父作恶早死,因此随母姓。”
观刑席上的侯家族长侯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神色显得极不自然。
李逋嘴角微扬:“带陶先生下去好生安置,不得怠慢。”司卫领着陶青离开,李逋踱步到侯林面前,一脚踢开那根雕花拐杖。
“侯老爷子身子骨挺硬朗啊。”
“李大人这是何意?”
“方才陶青所言,老爷子以为如何?”
侯林别过脸去,不回答他的话。这时司卫抬着几口木箱走来,李逋随手抽出一卷案宗,当众展开。
“本年二月,流民张大状告富户王车强占妻女……判:流民滋事,杖三十。”他冷笑一声,又拿起另一卷:“同年三月,罗家纵马踏毁流民庄稼,判:流民诬告,罚铜十斤,苦役三年。”
每念一桩案子,台下流民便激动一分。
侯子渊怒喝:“李副司长!你这是在煽动民情!”
李逋抬手示意,骚动的流民们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跪地哭喊:“青天大老爷,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做主?”李逋厉声喝问:“那谁为死去的本地农户做主?!”
流民们一时语塞。王猛带着几人走上台。首位是个黝黑汉子,操着西北口音:“俺是从西京逃荒来,是丰都城外张老汉一家救了俺的命。”
接着是个瘦弱男子,声音发抖:“俺也是流民,没参与叛乱,可暴乱时为什么连俺家也抢……”
刑台上一个主犯突然嘶吼:“怂包!没卵子的怂包!”
台下几个流民也跟着起哄:“说的对!”
最后一人跛着腿上前,台下有流民低声交流:“我认识他,他就是为赵铁牛报仇,亲手杀死孙员外的好汉子!”
那跛脚汉子说:“起初俺也是看不过去,才参加暴动,可渐渐的事情不对味。”
他指着那主犯:“我亲眼看见他带人杀死王五哥,抢走他的闺女,俺拦着,他们就说俺是叛徒,把俺捆在树上,眼睁睁看着俺媳妇被他们活活糟蹋死……”
他越说越激动,泣不成声,嘶吼着质问:“老少爷们,这是咋了,咋闹成这个样子了!”
流民皆低头,无人能站出来回答。
那主犯仍在叫嚣:“本大爷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少废话,横竖都是一死!有本事现在杀了我!“但这一次,再没流民再应和他。
“好个为民请命。”
李逋一把扯下主犯身上的戏服,露出后背上纹着的无生老母刺青:“此人乃衣冠道徒!”
主犯喊道:“狗官要杀便杀,何必栽赃老子!”
秦云凰押上一群俘虏上台,几个浑身血污的道徒立刻指认:“就是他!青阳真人的三弟子吴元法!”
那主犯哈哈大笑,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
李逋见状,也不得不用非常之法。他一摔茶盏,远处酒楼上,青婳狐瞳闪过幽光。众流民只见主犯面容扭曲,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豺狼模样,引得流民一片惊呼。
流民们这才明悟他们是被妖精蛊惑。
李逋转向其他几名犯人,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一个少年犯人身上:“但你们必须死,放心,你们死后家人不会受到连累。”
几个犯人互相对视,突然齐齐叩首:“求大人给个痛快!”
李逋闭眼,令牌落地,刽子手大刀闪过,人头滚落。
而那名叫吴元法的主犯,则由林疾亲自动手,结果挨下六刀,仍未断气。但每砍下一刀,台下都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杀妖!杀妖!!!”
刀卡在颈骨里,鲜血喷溅在刀柄上,林疾手一滑,钝刀脱手。杜长缨看不下去,上前斩下头颅,结束这场酷刑。
李逋道:“将此妖尸体挂在城头,暴晒三日。其他人将尸首缝好,送于家人安葬。”
司卫架住侯知节:“大人,这个狗东西该如何处置?”
侯子渊呵斥道:“丰都自有法度在,岂容尔等鹰犬放肆!”
那司卫抬手就给他一鞭子:“奉天司司卫,皇权特许,再狗叫一声,就让你尝尝厉害!”
李逋道:“侯知节,我不扒你的官服,也不上刑,等慕容烬回来,再给你定罪!来人,给我把他押下去!”
台下不知是谁先哭出声,随后啜泣声渐起,如潮水般蔓延。
李逋转身离去,背影僵硬。
对于流民的暴动,他选择大事化小,平息舆论。但对于那些真正的受害者,他无法给出一个正义,人太多了,杀人者根本找不到,只能破财消灾。虽然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失去亲人的痛苦,但眼下只能这么做。
丰都城人口,流民占近七成,为稳定,也只能法不责众。
当夜,李逋回去起草《流民安置法》,虽有亡羊补牢之意,但聊胜于无。说句实话,这场暴乱,更大的责任不在流民,而是在他,在慕容烬,在那些刻意挑拨官员和居心叵测的世家。
李逋下令,司卫纷纷出动搜集殷、罗、杜、孙、侯五家罪证。
这天,孙家族长孙可秀前来拜见李逋。
孙可秀与孙洛川的爷爷孙可期是堂兄弟,早年从孙公镇离开,去京都开枝散叶,是孙家的一个重要分支。不知他们从哪里打探到李逋和孙洛川关系匪浅,便带领族人迁至丰都定居。
李逋之前见过孙可秀,还特意将东城的一块好地划给孙家作为宅邸。
这次孙可秀登门求见,自然是为了给族人说情。
李逋也不来虚的,直接让林疾搬来近日搜查的罪证:“若是你家族谱比这些罪状厚,本官即刻放人。”
孙可秀道:“大人说笑了,老夫既然来,自然就带了孝敬。”
李逋挑眉:“你以为用钱就能收买我?”
一旁青婳重重点头。李逋瞪她一眼,小狐妖忙窜进屏风后,只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
孙可秀道:“家中确有不成器的子孙,瞒着老夫与衣冠道往来。但我相信这两份情报足够抵他们的罪。”他说着,递过去一份。
李逋将信将疑接过情报,上面内容是贾谧多次夜间前往祭灵司,密会祭灵司主柳玄霰。
李逋道:“你怎么得到这份情报的?”
孙可秀道:“本族中有弟子在祭灵司中效力。”
李逋忽然冷笑:“人嘴两张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孙可秀捋了捋胡须:“大人若不信,大可派司卫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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