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明明已经过了白露,日头还是毒得像要把人烤出油来。四合院的青砖地被晒得滚烫,连平日里最爱在院里溜达的老母鸡都躲进了墙根的阴影里,耷拉着翅膀懒得动弹。
阎埠贵坐在自家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手里攥着把蒲扇,却没怎么扇。他的眼睛半眯着,看似在打盹,余光却把中院的动静收得一清二楚——秦淮茹正蹲在井边捶打衣裳,木槌砸在石板上的“砰砰”声有气无力;西厢房门口,许大茂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只有东厢房那片空着的地方,静得像没人住过,易中海的遗像早就被街道收走了。
“爸,您又在算啥呢?”二儿子阎解旷背着书包从外面回来,额头上全是汗,刚进门就抓起桌上的凉水瓢猛灌了一口。
阎埠贵睁开眼,把他手里的瓢夺下来:“慢点喝!当心激着!”他用蒲扇给儿子扇了扇,“今天在学校没乱说话吧?”
阎解旷撇撇嘴:“没有,您天天说‘少说话,多干活’,我记着呢。”他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老师让家长签字。”
阎埠贵接过作业本,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地签字。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这是他多年记账练出来的习惯,哪怕是签字,也得让人看得明白,挑不出错处。
“三大爷,您在家啊?”秦淮茹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手里端着个空碗,碗沿豁了个口,显然是来借东西的。
阎埠贵心里的算盘“噼啪”一响。借粮?借油?还是想让他去跟街道说说,给贾张氏弄点救济?他慢悠悠地扇着蒲扇,头也没抬:“有事?”
“我想……想借点盐,家里的用完了。”秦淮茹的声音更低了,手指紧张地抠着碗沿。贾张氏瘫痪在床,每天都要喂盐水,家里的盐罐子早就见底了。
阎埠贵从墙角的盐罐里舀了一勺,倒在张旧报纸上,包成个小三角:“拿去吧,不用还了。”他知道,这一勺盐不算什么,但人情债不能欠——现在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淮茹接过盐包,千恩万谢地走了。阎埠贵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这女人,以前总想着靠傻柱接济,现在傻柱搬走了,就东家借西家讨,早晚把院里的人都借遍。他可不会像傻柱那样傻,自家的粮本、油本都锁在柜子里,每一笔开销都记在小本子上,连阎解旷喝了口水都要记下来——不是抠门,是为了“清白”。
【阎埠贵的小账本(1965年9月12日)】
?\t支出:盐一勺(约5钱),借予秦淮茹,记“人情往来”,不追偿。
?\t收入:阎解成工厂补贴2元(代领)。
?\t备注:今日街道贴出新标语“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需更加谨慎。
写完,他把小本子塞进怀里,贴身藏好。这小本子比他的命还重要——上面记着十几年来的收支明细,粮票、布票、工资、奖金,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连1959年借过傻柱半斤玉米面都记着归还日期。这不仅是账,更是他的“护身符”——万一“四清”工作组查到头上,这就是他“清白”的证明。
下午,阎埠贵揣着小本子去了趟街道办事处。他最近总觉得心口发闷,不是真病,是心病——厂里的“四清”越来越严,连档案室的老陈都因为十年前多领了一尺布票被查,停职反省了。他在轧钢厂档案室干了二十多年,虽说没贪过公家一分钱,但架不住有人鸡蛋里挑骨头。
“王主任,我想办病退。”阎埠贵把医院开的“神经衰弱”诊断证明递过去,脸上堆着笑,“您看我这身体,实在熬不住了,在家歇着也能给厂里省个编制不是?”
王主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跟阎埠贵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的脾气。“老阎,你才五十四,再干六年就能拿全薪退休了,现在退亏啊。”
“不亏不亏。”阎埠贵的算盘打得飞快,“病退能拿七成工资,够我跟老婆子嚼谷了。再说了,我这病,大夫说不能操心,档案室的事多,万一出点错,给组织添麻烦就不好了。”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想躲清净,假的是“给组织添麻烦”——他是怕组织给他添麻烦。
王主任拗不过他,在申请表上签了字:“行吧,你自己想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病退了可就没机会再回厂了。”
“想好了,想好了。”阎埠贵接过申请表,像拿到了免死金牌,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知道,这步棋走对了——现在退下来,既能避开厂里的核查风暴,又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名声,划算!
回家的路上,阎埠贵特意绕开了轧钢厂的后门。以前他总爱往那儿凑,听工人们聊厂里的新鲜事,现在却躲得远远的——厂里的是非多,少听少惹祸。路过工厂子弟小学时,他看见林卫国背着书包出来,被苏岚接走,父子俩正说着什么,笑得挺开心。
阎埠贵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有点复杂。他这辈子算计来算计去,总想着让三个儿子出人头地,可现在呢?大儿子阎解成在轧钢厂当学徒,虽说安稳,但比起林建军的技术科主任差远了;二儿子阎解旷还在上学,看不出啥出息;小儿子阎解放……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要不是林建军给的那本复习资料,阎解放能不能考上初中都难说。
“三大爷?”苏岚看见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苏医生。”阎埠贵也笑了笑,眼神却有点闪躲。他对林建军,心里是又感激又忌惮——感激他帮了阎解成,忌惮他那身硬气和本事,尤其是“四清”查得那么严,林建军却一点事没有,听说还被工作组当成了“清白典型”,这本事,他学不来。
“卫国说您病退了?”苏岚递过来个纸包,“这是林建军从三线寄来的茶叶,说是山上的野茶,喝了解火,您尝尝。”
阎埠贵接过纸包,掂量了一下,心里估算着值多少钱。“让林技术员破费了。”他嘴上客气,心里却在想——这林家,是真不简单,都这时候了,还能从三线寄东西回来,门路硬啊。
回到家,阎埠贵把病退申请表锁进箱子,又把小本子拿出来,添了一笔:“9月15日,办理病退,工资70%,月发25.9元。”写完,他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像宣布什么大事似的。
“从今天起,我正式病退了。”阎埠贵敲着桌子,语气严肃,“你们仨都给我记好了:在单位的少说话,多干活,领导说啥就是啥,别犟嘴;上学的好好读书,别跟着人瞎起哄;在家的……”他看了眼老婆子,“管好自个儿的嘴,院里的是非别掺和,谁问都说‘不知道’。”
阎解成皱着眉:“爸,您这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阎埠贵瞪了他一眼,“没看见厂里老陈的下场?多领一尺布票都被扒出来了!咱们家,谁都不许出半点错!”他从怀里掏出三张纸,分别递给三个儿子,“这是你们从小到大的粮票、布票领用记录,我都抄下来了,自己收好,万一有人查,拿出来就能证明清白!”
三个儿子看着手里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领了多少粮票,用在了什么地方,连阎解旷小时候得过一次麻疹,用了两尺布做病号服都记着。阎解旷忍不住笑了:“爸,您这比厂里的账还细。”
“细才好!”阎埠贵敲了敲桌子,“这世道,细才能保命!”
接下来的日子,阎埠贵彻底过上了“闭门索居”的生活。他每天早上起来,先把院子扫一遍,然后就坐在屋檐下算账,从日出算到日落。许大茂来找他喝酒,想打听厂里的事,被他一句“病着呐,记不清了”挡了回去;秦淮茹想让他去劝劝街道,给贾张氏弄个低保,他推说“刚退下来,不好出面”;连以前最爱凑的“全院大会”,他都借故不去,让老婆子回话说“三大爷头疼”。
这天傍晚,阎埠贵正在算这个月的菜钱,忽然听见中院传来争吵声——是许大茂和秦淮茹在吵,好像是许大茂偷了贾家的野菜,被秦淮茹抓了现行。
“吵什么吵!”阎埠贵隔着墙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威严,“都给我消停点!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惹事!”
争吵声果然停了。阎埠贵哼了一声,继续在账本上写:“9月20日,中院争吵,许大茂与秦淮茹,事由不详,咱家未参与。”他知道,这一笔不是多余的——万一将来查起来,能证明自家“与邻里纠纷无关”。
夜幕降临时,四合院渐渐安静下来。阎埠贵站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的算盘还在噼啪响。他知道,自己这“明哲保身”看似懦弱,却是乱世里最好的活法。他不求三个儿子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能熬过这阵风头。
远处的工厂传来下班的汽笛声,悠长而沉闷。阎埠贵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把门锁好,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桌上的小本子摊开着,最后一页写着:“乱世之中,守身为上。”这是他活了大半辈子总结出的道理,虽然不够光彩,却足够实在。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账本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阎埠贵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三个儿子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只要守住这个家,守住这本账,守住“少说话,多干活”的规矩,总有一天,风会停,雨会歇,日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只是他没说出口的是,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他会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想过凭着算盘珠子的本事干出点事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壳里,只求自保。但转念一想,能在这风雨飘摇的年月,让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就是最大的本事吗?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在为每个小心翼翼活着的人,轻轻伴奏。阎埠贵翻了个身,把小本子往枕头底下塞了塞,闭上了眼睛——明天,还得早起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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