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才刚叫第一遍，村长就领着姜家父子和几家凑够免役银的村民往镇上赶。王木匠肩上背着个布包，里面是家里仅有的二十两两碎银，走几步就摸一摸，脸上满是愁容：“村长，您说咱日子以后可以咋过？”
村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先去镇把免役银子缴了，免去了服兵役免，以后的日子总能想到办法。”
一行人坐着牛车快两个时辰，才走到镇口。平日这时候，走到镇口早就飘出了包子的肉香味，货郎的吆喝声也没听到，可今日镇上却静得出奇。
“这镇上咋回事？”阿爹停下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前儿来镇上还好好的，还好好的，怎么才两天就成这样了？”村长自言自语的说道。
众人也跟着犯嘀咕，只有街角的两家铺子还开着门：一家是粮铺，门口堆着几袋糙米，掌柜的坐在门槛上，手里杂乱无章的拨着算盘；
另一家是布庄，老板娘正站在柜台后，急急忙忙地整理布匹。
“爹，村长叔要不先去我小妹家问问是什么个情况？”阿爹提议道。
“她在夫家镇上开杂货铺，消息灵通，说不定知道是什么个情况。”阿爷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往小姑家的杂货铺走。
远远就看见铺子的正门关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侧后方一个窄窄的小门，门帘耷拉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有晃动的人影。
阿爹走上前，轻轻掀了掀门帘，就听见小姑的声音：“谁啊？这时候还来买东西。”
话没说完，看见是阿爷和村长一行人，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满是惊讶：“爹？大哥？二哥？你们咋来了？咱还有这么多村里的乡亲？”她赶紧把人往铺子里让了让，又朝后院喊：“当家的！快出来！我爹他们来了！”
小姑父手里还攥着个账本，从后院跑出来，见这阵仗也愣了，忙把众人引到后院引去。
后院堆着些打包好的背篓木箱，显然是在收拾东西。他反手关上杂货铺的侧门，又用木栓顶紧，才压低声音问：“爹，大哥、二哥这时候你们来镇上干啥？现在外面可不太平。”
阿爹赶紧把服兵役、凑免役银的事说了，末了还补了句：“本来想着今天把银子缴了，可一进镇就见这模样，心里慌得很。”
小姑父听完，脸色一下子沉了，蹲在地上抓了抓头发，声音里满是焦急：“缴啥银子啊！现在哪还有人管这个！边关三天前就失守了，蛮子的大军都攻破了两座城，往咱们这边来了！县城里的百姓逃的逃、散的散，好多流民正往镇上赶呢！”
他顿了顿，又说：“镇上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前天就得到消息了，连夜收拾东西往京城或南边跑，县令和镇长早就没影了！你们这时候来缴银子，根本找不到人！”
“找不到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松了口气，又捂了捂手里银子。
“那……那银子是不是……就不用缴了？”旁边几个村民也跟着点头，脸上的愁云散了些。
可没等笑意展开，又想起小姑父说的“蛮子要来了”，脸色又垮了下来——免了银子的愁，却来了更要命的祸。
“那可咋办啊？”有个汉子红了眼圈。
“咱村里就几间土房，连个像样的院子都没有，蛮子真来了，咱躲哪儿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主意，院子里顿时静得只能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
小姑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们也别慌，镇上的粮铺还开着，掌柜的带不走那么多粮食，想把存货换些银子再走；布庄也是，想多清一些布匹再去府城投奔亲戚。你们在山里住，山深路偏，蛮子未必能找到，先去多买些粮食和布匹，先囤着准没错。”
阿爷一直没说话，这时才抬头看向小姑，眼神里满是担忧：“闺女，那你和女婿咋办？跟我们回山里吧，山里安全。”
小姑眼眶一红，点了点头：“爹，我们正打算收拾完杂货铺，这两日就带着公公婆婆回山里，就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闺女，啥麻烦不麻烦的，咱都是一家人！”阿爷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你们先在这儿收拾，我和你哥他们去买些粮食囤起来，明日一早就来接你们，正好把你这些家当也拉回村里。”
一行人出了小姑家的铺子，便直奔粮铺。粮铺掌柜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赶紧迎上来：“各位是来买粮的吧？糙米十二文一斤，精米二十五！”
阿爹和村长互相看一眼，知晓连这粮价都翻了两倍 ，两人转身商量了几句，转头对众人说：“现在粮食就是这个价，你们各家看下买多少粮食。”
村民们纷纷点头，有的买一百斤，有的买五十斤，粮铺里顿时忙了起来。
阿爹和大伯因为赶了驴车和牛车，糙米和精米先各买了一千斤，粮食上盖着厚厚的稻草遮着，乡亲们也都各自买了不少粮食。
等把粮食都装上车，日头已经偏西了。阿爹赶着牛车，阿爷坐在车上，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镇上的方向——那里曾经热闹非凡，如今却只剩空荡荡的街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村民们每个人背上都背着粮食，脚步匆匆，没人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石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路上格外清晰。
村长突然开口，声音沉稳，“不管外面多乱，咱这山险，平时除了猎户更是少有人来。咱一村人拧成一条绳，心往一处使总能在山里苟活着。”
“回了村，咱先把粮食藏进地窖，再通知村里其他几户人家咱半夜就出发去镇上一趟，多囤点粮食和盐，躲山里粮食不能缺了，到时再把进山的小路用石头堵上，这样流民和蛮子来了也不怕。”阿爷也说道
众人听着，都默默点了点头，脚步也坚定了几分——山里的家，就是他们乱世里唯一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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