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晨雾还没散尽，晒谷场上的菌子已抢先沐浴在斜斜的阳光里。
永安坐在晒谷场的草垛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干枯的稻草，目光却飘向了谷外——他又想起了去年的芦苇荡。
“去年这时候，咱还在芦苇荡捡野鸭蛋呢！”大伯的声音突然从大院门口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手里还正编着竹筐。
“今年雨水足，芦苇长得旺，底下的莲藕肯定也大。咱们去捞些莲藕，再捡些野鸭蛋，给娃们补补身子！”
这话刚落，正要去晒谷场教书的李伯伯恰巧路过。
他停下脚步：“芦苇荡离谷里近，我上月去看过一次，水也浅。今日正好给孩子们放半天假，带着他们一起去，也算学一堂‘自然课’。”
村长这时也背着锄头从田埂上过来，裤脚还沾着泥土。
他想了想，大声道：“既然大伙都有兴致，咱今天就集体去芦苇荡！男人们捞莲藕，女人们跟着在岸边捡野鸭蛋，娃们就负责在边上搭把手，注意别往深地方去就行！”
消息像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山谷。
吃过早饭，家家户户都提着家伙食儿往村口集合。
永安扛着两个大木桶走在前面，桶沿还缠着麻绳，方便中途可以手提；
永平哥则扛着特意改造的捞藕工具——一根丈许长的竹竿，顶端绑着个弯成月牙形的铁钩子。
永吉和永祥跟在后面，两人合力抬着一个竹编的大筐，筐底铺了层干稻草，准备装捡来的野鸭蛋。
往芦苇荡去的路是条踩出来的山间小路，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片白茫茫的芦苇荡突然出现在眼前。
小河蜿蜒着从芦苇荡中间穿过，芦苇秆长得比成年人还高，细长的叶片随风摆动，顶端的芦苇花蓬松如絮，风一吹就漫天飞舞，落在肩头、发间，像下了场温柔的白霜。
“咱去去年挖藕的老地方，”永平哥放下竹竿，指着芦苇荡中间一片水草格外茂盛的区域，“去年就在那儿，一摸一个准，最大的那根比我手腕还粗。”
说着，他挽起裤腿，踩着微凉的河水往里面走。
水刚没过膝盖，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他弯下腰，手掌在水里轻轻探了探，指尖触到滑溜溜的藕节后，立刻顺着茎秆往下摸，手指紧紧扣住藕身，缓缓往上一提——一根半尺长的莲藕带着湿润的黑泥被拎了出来，藕节分明，像根胖乎乎的褐色小柱子。
“小心别把莲藕掰断了，”永平哥把莲藕放进身后永吉递来的木桶里，黑泥顺着藕身滑落，露出底下淡褐色的表皮，“断了的莲藕会渗汁，放不了两天就坏，得整根挖出来才好保存。”
男人们见永平开了好头，也纷纷挽起裤腿下了水。
有的学着永平的样子用手摸，有的则用竹竿上的铁钩子轻轻勾住藕，慢慢把莲藕带上来。
永祥在水里摸索了半天，指尖终于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屏住呼吸往下探，好不容易把东西捞上来，却发现只是根细细的藕尖，比他的拇指还小。
“大哥，你看我挖的莲藕！”永祥却一点不气馁，举着小藕尖冲永安笑，眼睛亮晶晶的。
永安刚捞起一根中等大小的莲藕，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不错！再往左边找找，那边水草密，底下藏着大的。”
永祥听了，立刻挪到左边水域。这次他更仔细了，手指在水里慢慢扫过，终于触到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齐下，使劲往上一提——一根莲藕被拽了出来，藕身上还挂着几缕细长的根须。
永祥高兴得咧开嘴，小心翼翼地把莲藕放进木桶里，生怕不小心碰断了。
另一边，女人们则在芦苇荡边缘的浅滩上捡野鸭蛋。
她们手里都提着竹篮，竹篮里垫着柔软的干草，阿奶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根小树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芦苇秆。
“野鸭子精得很，不会把蛋下在显眼的地方，都藏在芦苇丛深处，得仔细看芦苇底下有没有凹陷的小窝。”阿奶一边走一边念叨，眼睛盯着脚下的草丛。
杏丫跟在阿奶身后，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一丛长得格外茂密的芦苇——底下果然藏着个小小的鸭窝！
窝里铺着柔软的干草，三枚野鸭蛋静静躺在里面，蛋壳比家里养的鸭蛋小一圈，却更光滑，阳光一照还泛着淡淡的光泽。
“阿奶，我找到野鸭蛋了！”桃丫惊喜地小声喊，生怕惊动了附近的野鸭子。大伯娘立刻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野鸭蛋捧起来，轻轻放进竹篮里：
“轻着点拿这种蛋煮着吃最香，蛋黄油多，比家里的鸭蛋黄还大一圈，回去煮给你大嫂吃。”
阿奶没跟大伙一起找野鸭蛋，她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突然在一片浅水区停下了脚步。
水里长着一片绿油油的植物，细长的叶子像芹菜，茎秆是空心的，浸在水里泛着淡淡的绿光——是水芹菜！
“这水芹菜可是好东西，凉拌着吃清爽，包饺子也香，”阿奶蹲在河边，伸手轻轻拔起一棵水芹菜，把根部的泥在水里涮干净，露出白白的根须，“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好多水芹菜！”
女人们听了，纷纷围过来。
张婶放下竹篮，也蹲下来帮忙拔，手指掐住水芹菜的根部，轻轻一拽就能拔起来。不一会儿，几个竹篮里就装满了水芹菜，绿油油的一大片，看着就让人欢喜。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太阳升到了头顶，晒得人暖洋洋的。
男人们的木桶里已经装满了莲藕，最大的那根立起来比小石头还高。
李伯伯走过来拍了拍那根莲藕，笑着说：“这可是‘藕王’啊！晚上炖排骨，再放两颗枣，炖上一个时辰，肯定好喝。”
女人们的竹篮里也收获满满。张婶把自己竹篮里的野鸭蛋倒出来数了数，一共三十五枚，她笑得合不拢嘴：“够我家孙子吃很久了，每天早上煮两个，补补营养。”阿奶和女人们拔的水芹菜，也装了满满两篮，绿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
往回走的时候，永祥主动帮永安抬木桶。
木桶里的莲藕沉甸甸的，压得麻绳都有些变形，可永祥却一点不觉得累，还哼起了村里的童谣。
小石头则把自己编的芦苇花小篮子抱在怀里，里面放着一枚阿奶特意给他留的野鸭蛋，他走得格外慢，生怕不小心把蛋晃破了。
回到村里的大院，女人们立刻忙活起来。张婶烧了一锅温水，把野鸭蛋一个个放进去，用小火慢慢煮。
水开后再煮五分钟，捞出来放在冷水里浸一会儿，轻轻敲破蛋壳，剥出来的鸭蛋蛋白雪白，蛋黄是深黄色的，咬一口，蛋黄里的油顺着嘴角往下流，香得人直舔嘴唇。
阿奶则把水芹菜拿到溪边清洗。她仔细地把水芹菜根部的泥洗干净，摘掉发黄的叶子，然后切成小段，放进开水里焯了一分钟，捞出来过凉水，挤干水分后，加了点盐、醋和香油，再撒上少许蒜末，拌匀后装在盘子里。
翠绿的水芹菜拌着雪白的蒜末，看着就清爽，吃一口，脆生生的，带着淡淡的清香，正好解腻。
男人们则在晒谷场的青砖地上铺了层油布，把木桶里的莲藕倒在上面，拿出小刷子，沾着水一点一点把藕身上的黑泥刷干净。永安挑出几根形状好看的莲藕，放在竹篮里：“这几根留给李伯伯，他教孩子们辛苦了，拿回去炖汤喝。”
傍晚时分，大院里渐渐飘起了香味。姜家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锅里正炖着“藕王”和排骨。
大伯娘往锅里加了两颗红枣和一块生姜，盖上锅盖，用小火慢慢炖。排骨的肉香混着莲藕的清香从锅里飘出来，引得路过的娃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往姜家的院子里瞅。
阿奶则在自家的小厨房里包饺子。
她把水芹菜切碎，和剁碎的五花肉拌在一起，加了点酱油和香油做馅，饺子皮是用新磨的米粉做的，擀得薄薄的，包上馅捏出好看的褶子。
锅里的水开后，饺子一个个下锅，浮起来后再煮两分钟，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米粉做的饺子皮透着淡淡的米香，咬一口，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水芹菜的清香和肉的鲜香混在一起，好吃得让人停不下嘴。
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饭菜香飘满整个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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