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平添几分肃杀与寂寥。
杜锦欣那淬毒般怨怼的目光，如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相拥的帝后，却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安嫔陈书意的眼眸之中。
安嫔如今虽算是后宫之中，除却皇后慕卿璃外最得圣心的妃嫔；
却向来行事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此刻，她正站在一众嫔妃稍靠后的位置，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下，看似恭顺，实则眼角的余光和全部心神，都若有似无地锁在失态癫狂的杜锦欣身上。
就在前两日，她奉旨前往御书房侍奉笔墨。
恰逢皇后前来觐见。
为免陛下为难，她自是知情识趣地暂避至那紫檀木雕龙屏风之后。
本以为只是一次寻常的回避；
却不料，竟让她意外听闻了一桩惊天秘闻；
皇后与陛下低语时，竟提及这位看似柔婉无依的婉嫔杜锦欣，其身世或许与前朝皇室有所牵连！
此刻，秋风吹拂着杜锦欣略显凌乱的鬓发，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嫉恨与扭曲，与平日那副柔弱解语花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嫔静静地看着，心中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
若陛下与皇后的猜测属实……
安嫔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温婉沉静。
秋夜寒凉，御花园内树影幢幢，嶙峋的假山怪石在月色下投下浓重阴影，宛如蛰伏的巨兽。
一处偏僻的假山背后，花木扶疏，暗香浮动，两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隐秘低语。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和压抑不住的恨意：
“哥哥，我答应三皇子的要求……”
“我要让萧凛，有朝一日匍匐在我脚下哀求！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珍视的一切尽数毁灭！我要让他为今日弃我如敝履的愚蠢，悔恨终生！”
此人正是杜锦欣。
她眼中再无平日伪装出的柔婉，只剩下被践踏后的疯狂与狠戾。
杜锦红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蛊惑：
“能屈能伸，这才是我杜家养出的女儿！待你将来坐拥天下，什么样的好男儿寻不到？这世间，比萧凛俊美温存的男子不知凡几，何须执着于某一人？”
未等他说完，杜锦欣便厉声打断，声音低沉，却透着偏执：
“不！天下男子再好，我也只要萧凛！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若我得不到他的心，那便彻底毁了他！”
“好，好，依你！”
杜锦红连忙安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只要妹妹你能想通，哥哥自然都依你。待到事成之日，你想将他搓圆揉扁，囚禁玩弄，都随你心意！我这就去与三皇子谈，必定为你留下他这条性命。”
杜锦欣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又道：
“还有那慕卿璃……我怀疑她根本就不是人……”
她随即附在杜锦红耳边，急速低语了一阵；
将漪澜殿旧事、乡野传说以及自己对慕卿璃的种种猜疑尽数道出。
杜锦红听得面色惊疑不定，压低声音骇然道：
“你所言……可是当真？借尸还魂？妖物附体？”
杜锦欣顺手狠狠掐下身旁一朵开得正艳的山茶，纤指用力，将那娇嫩的花瓣碾作污淖：
“真与不真，端看寻来的那位道士有无真本事了……只要‘证据’确凿，她不是，也得是！”
“哥哥明白了。”杜锦红眼中掠过一丝阴狠算计；
“此事我一并去办。如今北境即将入冬，大雪封山，北夷粮草不济，北夷已经决定先投降在，再徐徐图之。”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
“届时，东璃上下必会松懈，以为得了喘息之机——那便是我们里应外合，动手的最佳时机！”
“哥哥放心。”
杜锦欣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妹妹此番，绝不会再让你失望，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
随即，杜锦红取出一块玉佩交到杜锦欣手中：
“如今已经确认了你等到身份，这个你且收好了……”
二人又借着夜色掩护，低声商议了若干细节。
随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去，隐没在沉沉的御花园夜色之中，只留下那朵被碾碎的山茶，散发着残败的幽香。
待杜家兄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御花园蜿蜒的小径尽头，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处假山阴影里才又悄无声息地转出一个人来。
正是安嫔陈书意。
她面色苍白，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极致的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紧紧攥着袖口，指尖冰凉，目光却死死盯着方才杜锦红站立的位置；
仿佛还能看到那人腰间悬挂的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微弱温润光泽。
当她借着朦胧月色，依稀辨出那玉佩上独特的蟠螭纹时，几乎要抑制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她苦苦寻觅了这么多年，几乎要以为此生无望的人，竟然就这样突兀地、以一种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眼前！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喜与悸动，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夜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再无旁人后，方才提起裙摆，脚步匆匆，飞快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翊坤宫寝殿内，红烛静默地燃烧。
听得宫门传来极轻微的响动，素秋立刻疾步迎了出去，从安嫔手中接过沾染着夜露与寒意的小小花篮，低声急问：
“主子，可曾探听到什么？”
安嫔反手紧紧握住素秋的手腕，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看到了……也听到了……或许，她，就是我们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的人！”
素秋闻言，脸上瞬间涌上巨大的喜悦：
“苍天有眼！若真如此，总算是不负老爷临终所托，完成了遗愿！”
安嫔重重地点头，来回踱了两步，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素秋，若此事为真，这简直是……意想不到的收获，是天助我大昭！”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起来：
“立刻传话出去，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仔细彻查这位婉嫔杜锦欣的底细。”
随即，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清冷的面具彻底褪去，露出内里深藏的野心与恨意：
“哼，萧凛……这个狗皇帝如今对我倒是愈发‘言听计从’了。只要再给我些时日，哄得他写下立太子的诏书……”
她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彻骨的寒意：
“待我生下‘皇儿’之时，便是他萧氏江山易主，我大昭国祚重光之日！”
素秋激动得浑身颤抖，立刻跪伏于地，声音压抑却充满狂热：
“恭喜主子！复国大业，指日可待！”
烛火将安嫔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摇曳不定，仿佛蛰伏的巨兽，终于亮出了它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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