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勤政殿的，怀中紧紧抱着那个华美却无比讽刺的空盒子，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
殿内压抑的气氛浓稠得几乎让他窒息。
“陛……陛下！”
王公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里裹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更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奴才……奴才回来了！”
禹帝猛地从御座上站起，目光如探灯一样，死死地盯住他，声音因急切而发紧：“东西呢？！”
王公公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将那描金嵌宝的空盒子高高举过头顶，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连声道：“陛下！九叶金莲子……没了！一点…… 一点都没剩了！”
他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以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条理，将宁国公府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连宁远山那番 “弥补” 的说辞都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砰 ——！”
禹帝盛怒之下，抓起御案上的一方端砚狠狠地砸在地上！
墨汁四溅，在金砖上晕开一大片墨迹，就像泼洒开的污血，带着触目惊心的怒火。
“好！好一个宁国公！好一个柳蓉儿！”
皇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刮过，包裹着毁天灭地的怒意，“私吞和亲公主嫁妆圣物！欺君罔上！贻误皇子生机！其心可诛！”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杀意沸腾。
宁远山那点 “补偿”、“关押” 的表演，在他眼中拙劣得可笑！
这空盒子，就是宁国公府贪婪、愚蠢、欺君的如山铁证！而那个胆大包天的柳蓉儿，更是罪该万死！
“来人！”
禹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开，震得殿梁都嗡嗡地作响。
殿外侍卫瞬间涌入进来，整齐地跪倒一片。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冰冷寒凉，像极寒天气下飘洒的暴雪，“宁国公宁远山治家不严，纵容妾室侵占皇家御赐之物，其罪一！欺瞒圣听，贻误四皇子救治，其罪二！即刻褫夺宁远山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令其留于府中思过，无朕旨意，终身不得擅离府邸半步！”
“另，将宁国公府严密看管起来，府中上下人等，一概不得外出！”
“遵旨！”
侍卫统领沉声领命，起身时眼神锐利如刀，杀气腾腾地转身而去。
王公公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额头抵着金砖，只觉得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心知肚明，宁国公府看似只是被圈禁，实则已是笼中之鸟，这道旨意下来，与彻底垮台已经没什么两样，往后的日子，怕是比入天牢还要难熬。
勤政殿的雷霆之怒尚未平息，王公公揣着那颗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捧着那个刺眼的空盒子，几乎是爬着来到了安和殿。
四皇子危在旦夕，最后一丝希望，只能寄托在楚宁身上了。
殿内，楚宁刚刚结束了一轮为四皇子梳理经络的针灸，正在闭目调息。
墨衍依旧如磐石般守护在她的身侧，只是看向楚宁的目光中，那丝困惑与熟悉感越发的浓重。
“楚姑娘！楚姑娘救命啊！”
王公公几乎是扑到了楚宁的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将空盒子捧到了楚宁的眼前，“那……那九叶金莲子……被……被那毒妇柳蓉儿……给吃光了啊！就……就剩这个空盒子了！“
”陛下震怒，已下旨拿办宁国公府……可……可四殿下怎么办啊？！”
楚宁缓缓睁开眼，斗笠下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她的视线扫过那个华贵的空盒子，没有半分的惊讶。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氛弥漫开来。
连一直闭目调息的墨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眉头紧锁。
就在王公公的心沉入谷底之时，楚宁清冷的声音响起来，如同黑暗中划破迷雾的一缕微光：
“九叶金莲子既已无存，也并非全然无解。”
王公公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姑娘！您……您是说……还有办法？！求姑娘指点！求姑娘救命！”
楚宁的目光透过轻纱，落在那个空盒子上，声音带着一种洞悉药理的冷静：
“九叶金莲子的药性至阳至纯，乃蚀骨虫阴毒之克星。其精华融入血肉，非寻常之物可化。“
”服食此莲子者，其心头之血，因长期受莲子药力滋养淬炼，亦蕴含一丝克制蚀骨虫毒的阳和之力，可暂代莲子之效。”
“心头血？！”
王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凉。这……这岂不是要活取人心头之血？！
楚宁仿佛看穿了他的恐惧，继续道：“心头血终究是替代之物，非莲子本源。其药效，至多只有原物的五成。”
“五成？！”
王公公的心又悬了起来，声音发颤，“那……那四殿下……”
“五成药力，不足以彻底根除蚀骨虫毒。”
楚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但，若辅以我药王谷秘法，配合其余几味主药，或可强行压制虫毒爆发，为殿下再争十日光阴。“
”这十日之内，若能寻得其他至阳圣物，譬如百年以上的菩提子替代，殿下尚有一线生机。若不能……”
她微微一顿，那未尽之言，已如寒冰坠地，寒意刺骨，不言而喻。
药效折半，竟只能续命十日！这代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要么，在短短十日内寻得百年菩提子；要么……
禹帝不知何时已阴沉着脸立在了安和殿的门口，显然将楚宁的话听了个真切。
他大步踏入殿中，目光锐利，直刺向楚宁：“心头血？需要多少？取自何人？” 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答案，却非要从她的口中得到确认。
楚宁微微躬身：“回陛下，需每日取用三钱，连取三日。取自……服食过九叶金莲子之人。”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遥遥落在了宁国公府的方向，那里藏着唯一的 “药引”。
“服食过九叶金莲子之人……”
禹帝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平静无波，眼底却涌动着最冷酷的杀意与不容置喙的决断。
那平静的语调下，是即将掀起血雨腥风的暗涌 —— 既然宁家敢吞了救命的圣物，就得拿出抵命的代价。
他缓缓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王公公，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比方才的雷霆之怒更深的寒意：“王德全。”
“奴……奴才在！”
“听到了？三日，每日三钱心头血。”
禹帝的声音如同冰棱相击，“去告诉宁远山，还有宁国公府那个叫柳蓉儿的贱婢！朕，要救朕的儿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残忍的弧度：“楚姑娘说，需取心头血者自愿献祭，方保药性纯粹，不染怨毒戾气。你告诉柳蓉儿——”
“朕，要她‘自愿’！”
王公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他明白了皇帝的决心——为了四皇子，柳蓉儿必须“自愿”献出她的心头血，无论她愿不愿意！这将是比死亡更痛苦的酷刑！
“奴才……遵旨！”
王公公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要去执行的，将是一道沾满血腥、充满绝望的旨意。
安和殿内，烛火摇曳。
楚宁静静的站立在大殿中央，面纱遮掩下，无人能窥见她的神情。
墨衍的目光在她和昏迷的四皇子之间逡巡，那股强烈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似乎有什么被尘封的画面即将冲破迷雾……
而禹帝则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为了爱子，他已然化身修罗。
一场以“自愿”为名的血腥献祭，即将拉开帷幕。
宁国公府的覆灭之路，铺满了柳蓉儿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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