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
厚重的铅云将最后一丝残月微光彻底吞噬,整个宁国公府仿佛被浸入了凝固的墨汁,沉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窒息黑暗里。
死寂中,唯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在低泣徘徊,缠缠绵绵地绕着飞檐,更添了几分蚀骨的阴森气氛。
此刻,只有宁远山的书房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里,透出一豆昏黄摇曳的烛光。
这点光亮在无边的墨色中,像深渊巨兽缓缓睁开的独眼,泛着不怀好意的幽光,衬得周遭愈发的诡异和不祥。
宁书冉的身影恍若融化在夜色里的一缕幽魂,悄无声息地贴近书房冰冷的墙壁。
强大的精神力在她周身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自身的气息、体温乃至心跳的微若声响都完美地隔绝起来。她似乎与建筑的阴影融为了一了体,仿佛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冰冷顽石。
书房的窗棂并没有严丝合缝,一道细微的缝隙就像为这场隐秘的审判悄然开启的门扉,足以让她那双淬了寒冰的眼眸,清晰洞悉内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也让书房中压抑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她的耳中。
书房内,烛火在穿堂风里不安地跳跃着,将宁远山焦躁踱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扭曲如挣扎的困兽一样。
白日里两座库房被洗劫的巨损、柳蓉儿吐血昏迷的重击,像两座烧红的烙铁山压在他的肩头,压得他脊背佝偻,形容枯槁。
眼下的乌青在昏黄的烛火里深如沟壑,布满血丝的眼瞳中,暴怒、恐惧与穷途末路的疯狂拧成一团,几乎就要撑裂眼眶。
紫檀木书案上,那份被宁书冉命人誊抄的嫁妆清单正摊着,纸页边缘因主人的反复攥握而发皱,每一笔墨迹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他的神经 —— 那是索命的符,是催命的咒。
他的对面,正肃立着一道全身都裹在漆黑夜行衣中的人影。从头到脚严丝合缝,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冰冷,漠然,没有半分人类该有的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烛火的摇曳,却比最深的夜还要沉,更像两柄藏在鞘中的毒刃,静候着饮血的时刻。
此人的气息被收敛到了极致,近乎于无,若非亲眼看见,竟让人错觉这角落本就空着。这是宁远山豢养多年的死士,是藏在国公府阴影里的獠牙。
“宁一已经出发前往北境半月有余,按说……也该回来了?”
宁远山猛地顿住脚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指无意识地在坚硬的桌面上来回敲击,发出沉闷急促的 “哒、哒、哒” 声 —— 每一下都像砸在他自己濒临崩断的神经上,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黑衣人微微躬身,动作轻得像片飘落的影子,隔着面巾的声音低沉模糊,听不出半分情绪:“回大人,按最快的脚程推算,最迟明日日落前,宁一必能抵达京都。”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笃定,“大人无需过虑,宁一办事向来稳妥,北境那边……必有回应,定能解大人燃眉之急。”
“稳妥?哼!”
宁远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戾气几乎就要凝成了实质。
眼中的不安与质疑像翻涌的墨汁,瞬间淹没了他那点残存的镇定:“现在府里是什么光景?!那个孽障步步紧逼!三日之期……只剩下两天了!”
他猛地指向书案上的清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柳氏的私库被搬得精光,连根毛都没剩下!府库也被洗劫一空,只剩些笨重空架子!拿什么去填那个天杀的窟窿?!那孽障手里还捏着王公公那条线,甚至可能……”
他猛地刹住话头,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没敢吐出那个至高无上的称谓。
但眼中倏地闪过的惧意,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般,那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早已将他没说出口的忌惮暴露无遗。
宁远山猛地转身,双手“砰”地重重砸在书案的边缘,紫檀木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响。
他身体前倾,如同蓄势扑杀的猛兽一般,死死地盯着黑衣人,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北境的回信固然重要,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要你立刻!马上!联系‘那边’!”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令人齿冷的狠厉:
“动用我们在乾国那条埋得最深、最隐秘的‘青蚨线’!告诉他们,我要最烈的、最无解的毒药 —— 能让人无声无息、查无可查地暴毙的那种!越快越好!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赶在后日交割之前,送到我手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碾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烛火摇曳的书房里弥漫开来,淬得空气都冷了三分。
“乾国?最烈的毒药?”
黑衣人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显然对宁远山不惜动用这条埋藏极深、风险极高的暗线,且目标如此明确狠毒感到意外。
他沉声道,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融进烛火的噼啪声里:“大人,目标可是…… 兰亭苑那位?”
“除了那个索命的孽障还有谁?!”宁远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低吼出声,面目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狰狞。
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将他眼角的皱纹拉成了沟壑,显得格外可怖:“她不死,整个宁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都要给她陪葬!”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她必须死!而且要在她有机会把那些要命的‘证据’捅到天听之前死!要死得……合情合理!”
他眼中闪烁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光芒,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死得像是急怒攻心,旧伤复发;或者…… 忧惧过度,心力交瘁,暴毙而亡!明白吗?!要查无可查!”
仿佛他已经看到了那个“合情合理”的结局,嘴角竟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属下明白!”
黑衣人不再有任何迟疑,躬身领命的动作干脆利落,“乾国宫廷秘药‘枯心散’,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发作迅猛,三息断魂。毒发时症状如同心脉骤然崩裂,便是最高明的仵作也极难查验。”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属下即刻去安排,最快……今夜四更梆响前,必能送达大人案头!”
“枯心散……”
宁远山在齿间反复咀嚼着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名字,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竟露出一丝扭曲而病态的快意,仿佛这几个字本身就能带来解脱。
“好!就是它!四更前,必须!必须送到我手上!”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那无形的死亡气息,看到了宁书冉毒发身亡、无声倒下的景象,紧绷欲裂的神经似乎因这恶毒的计划,得到了一丝虚假的舒缓。
“是!属下告退!”
黑衣人抱拳,身形如鬼魅般一晃,像墨滴融入了砚台,悄无声息地掠向后窗,即将遁入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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