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祁东被“请”到基金会临时设立的询问室时,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质地精良的衬衫,此刻领口却被他自己扯得有些歪斜,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乱了几缕,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一次性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
“把我当犯人吗?我章祁东行得正坐得直!钱凌铭死了,我也很震惊,很悲痛!但你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
负责初步问话的是队里一位老刑警,语气尽量平和:
“章先生,请不要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昨晚宴会结束后,您是否是最后离开的几人之一?”
“是又怎么样?”
章祁东胸膛起伏,语气冲得很,
“我和李副总、王董事他们一起走的,他们可以作证!我们在大门口分开,我直接回家了!”
“但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印有您清晰指纹的香槟杯。”
老刑警将现场拍摄的指纹照片推到章祁东面前。
章祁东瞳孔一缩,猛地凑近看了看,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身子,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混杂着愤怒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慌乱。
“这……这不可能!我昨晚是拿过杯子,但绝对没有去过多功能厅!那里昨晚根本就没开放使用!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对,陷害!”
“据我们了解,您和钱凌铭主席最近在基金会事务上,存在一些分歧?”老刑警继续问道。
一提到这个,章祁东的情绪更加激动:
“分歧?那叫分歧吗?他那是在把基金会往火坑里推!为了所谓的‘快速扩张’,要动那笔核心储备金,那是无数捐助者的心血!”
“我们吵过,不止一次,很多人都知道!但这能说明什么?难道有争执就要杀人吗?荒谬!”
询问室外,陆珩透过单向玻璃冷静地观察着。
陈默站在他身边,低声道:
“队长,他的反应……很符合被冤枉的特征,愤怒,慌张,急于辩解。而且,动机、机会、物证,都指向他。”
“技术队那边初步反馈,现场的脚印很杂乱,但经过初步筛查,没有发现明显属于章祁东的鞋印,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可能处理了。”
这时,一个年轻刑警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陆队,兄弟部门那边刚传来消息,核实了章祁东昨晚离开基金会大楼的时间,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左右,与李副总等人的证词基本吻合。”
“而根据苏法医初步判断的死亡时间窗口,章祁东具备作案时间。另外,我们查了他的财务状况,近半年有几笔来源不太明朗的大额资金流入,正在深入追查。”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了章祁东。
临时指挥中心内,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部分队员开始觉得,案子已经破了八九不离十。
毕竟,如此明确的指向性证据,在很多时候已经足够申请逮捕令了。
“陆队,”
一个资历较老的刑警开口,语气带着劝说的意味,
“章祁东的嫌疑太大了。指纹是铁证,动机明确,时间上也对得上。就算他喊冤,也可能是负隅顽抗。我看,可以先按规定对他采取强制措施,深入审讯,同时完善证据链。”
“是啊,陆队,”
另一人附和道,
“社会影响太大了,上面和媒体都盯着,早点锁定嫌疑人,也能尽快平息舆论。”
压力无形地汇聚过来,像潮湿闷热的空气,笼罩在陆珩周围。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些投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催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证据都这么明显了,还在犹豫什么?
就在这时,陆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是“张局”。
他按下接听键,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
“陆珩,”
张副局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沉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基金会那边的案子,我听说了初步情况。现在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怎么样,有明确方向了吗?”
陆珩握着手机,目光越过忙碌的同事,似乎能穿透墙壁,再次看到那面由旧报纸拼成的幕布。
他沉默了两秒,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
“张局,目前有一个重点嫌疑人,章祁东。动机、机会、现场物证都指向他。”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松了口气:“哦?那进展不错……”
“但是,”
陆珩打断了上司的话,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我认为案件可能没那么简单。现场布置充满强烈的仪式感和指向性,尤其是背景幕布,与十五年前那起‘青少年发展基金’的旧案有关。”
“我怀疑,章祁东可能只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或者其中还有更复杂的隐情。我请求给予更多时间,进行深入调查。”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陆珩甚至能想象到张局此刻蹙起的眉头。
过了好几秒,张局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和考量:
“陆珩,我知道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判断。但是,舆论压力、还有局里的破案率……你应该明白。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
陆珩回答得干脆利落,
(内心oS: “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把握’都是自负的愚蠢。” )
“但我确定,如果现在草率结案,我们很可能放走了真正的凶手,而章祁东,或许也只是个可怜的替罪羊。那起旧案……我不能让它再不明不白一次。”
他提到了旧案,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张局显然也知道那件事对陆珩意味着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后,张局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妥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支持:
“好吧。我给你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内,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但是陆珩,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出太大动静,尤其是涉及旧案,要谨慎。”
“明白。谢谢张局。”
挂断电话,陆珩转过身,发现不少队员都在看着他,显然猜到了电话的内容和他所做的决定。
他走回指挥中心中央,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章祁东的嫌疑很大,证据看起来也很充分。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
“一个在商海沉浮几十年、精通人情世故的人,会在策划谋杀后,把自己的指纹如此清晰地留在现场的关键物品上?”
“会在明知自己与死者有公开激烈冲突的情况下,不做任何掩饰?现场的布置,那些旧报纸,那种过度渲染的仪式感,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章祁东,很可能只是剧本里一个被设定好的‘凶手’。”
他停顿了一下,让他的话在每个人心中沉淀。
“我们不能被表象迷惑,更不能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十五年前的旧案重现,绝非偶然。”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
“我要的不是一个快速结案的结果,我要的是真相。一个经得起时间和法律检验的、完整的真相。”
(内心oS: “同样的错误,绝不能犯第二次。” )
他看向陈默:
“陈默,你带一队人,继续深挖章祁东的社会关系、财务状况,尤其是他与十五年前那起旧案是否存在任何我们尚未发现的关联,哪怕是最微弱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是!队长!”陈默挺直腰板,大声应道,眼神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技术队,”
陆珩转向老王的方向,
“现场提取的所有微量物证,尤其是苏法医发现的蓝色纤维和指甲缝里的粉末,优先进行成分分析和来源追溯。还有,重新仔细勘察现场,寻找任何可能被我们忽略的、不符合‘完美证据’逻辑的细节。”
老王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点了点头,手指已经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
“其他人,”
陆珩最后环视一圈,
“按照原定计划,全面排查基金会所有工作人员,从高层到保洁,一个都不能漏。重点询问昨晚所有人的行踪,以及是否有人对十五年前的旧案有所了解,或者注意到任何与舞台布置、旧报纸相关的异常情况。”
命令清晰地下达,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原本有些躁动和急于求成的气氛,被陆珩这番冷静而坚定的态度强行压制了下去。
队员们互相看了看,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或许内心仍有疑虑,但对陆珩能力的信任,以及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不容置疑的决心,让他们选择了服从。
陆珩站在原地,看着重新高效运转起来的团队,眼神冰冷而专注。
完美的嫌疑人?
他心中冷笑。
看似完美,却值得怀疑。
这一次,他一定要撕开这完美的表象,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丑陋的真相。
压力如山,但他肩背挺直,仿佛任何重压都无法使他弯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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