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工阁夜雾弥漫,四面环水如镜。
墨七弦立于窗前,指尖轻触木柱——每夜子时,梁间必有低频嗡鸣,似人语呢喃:“放弃吧……你本就是程序。”
她眸光微凝,指腹摩挲着那根古旧的承重梁,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震颤,如同蚁行皮下。
这不是风过檐角,也不是老木开裂。
是信号。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星髓碎粒,贴于耳后。
这枚从终焉镜室边缘剥落的晶体,早已无法接入任何网络,却仍保有微弱的共振特性。
当声波掠过,它开始泛起幽蓝荧光,将不可闻之音转化为可感频率。
嗡鸣再次响起。
“你本就是程序……你的思想,是预设的路径……你的反抗,是循环的冗余……”
墨七弦闭眼,任由数据流在脑中重构。
她的思维早已脱离语言的桎梏,直接以数学模型解析声波结构。
频谱展开,相位对齐,滤噪完成——回声并非来自空中,而是由空心梁柱内部铜管传导,路径经过精密计算,层层折射,最终聚焦于卧榻方位。
这是人为的心理诱导阵列。
不是鬼神作祟,是科技伪装成玄学。
一个用声学工程编织的精神牢笼,专为瓦解意志而生。
她睁开眼,眸底无怒,唯有推演完成后的清明。
“想让我疯?”她低声自语,“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造梦者’。”
次日清晨,水婆子送来新炭。
她佝偻着背,蹲身往炉膛里添火,动作缓慢却精准。
灰烬扬起时,她目光忽然顿住——地面缝隙间,残留着几道极细的划痕,像是炭笔轻描,又似指甲抠刻。
那是墨七弦昨夜留下的简谐振动公式:w? = √(k\/m),共振频率的本质。
水婆子怔了片刻,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三十年前……神机营塌了地库,七十二名匠人被锁在‘静音室’里,听着自己心跳变成命令……最后一个个笑着割了喉。”
墨七弦正在擦拭一只青铜齿轮的手顿了顿。
静音室?
不,是“共鸣室”。
利用颅骨传导与次声波耦合,将人的意识逐步剥离自我认知,植入外部指令。
这不是刑罚,是意识驯化实验。
她不动声色,只将手中炭条轻轻一转,在灰烬上补了一笔——阻尼比ζ=0.05,临界阻尼区间。
水婆子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她,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锐利。
“你想知道声音从哪来?”老人干裂的嘴唇翕动,“听水。”
当晚,墨七弦借整理床褥之机,悄然将几缕长发系上细铜铃,悬于主梁接缝处。
铃轻如尘,若无风不应响。
但她要的不是响,是共振。
子时三刻,嗡鸣再起。
铃未动,梁却微颤。
她立即起身,取来一盏油灯,逆光映照梁柱接缝。
灰尘簌簌落下,显出一道隐蔽的铜管接口,呈螺旋状嵌入墙体,一路向下,直指西北方向。
水路系统。
她立刻调阅观工阁建筑图——这座建于人工湖上的藏书楼,靠外围水闸调节水位维持地基稳定。
而西北角,正是主控水阀所在。
第三日,她命小蝉设法混入御膳房。
少女捧着托盘低头走出厨房时,袖中藏着一枚普通瓜果。
墨七弦用微型刻刀在其核内蚀出一行字:“陛下不信我,可问您昨夜梦里喊了几声‘母后’?”字迹细若游丝,非放大镜不可见。
她将果核封入蜡丸,交到铜舌手中。
宦官谄笑着接过,眼中却掠过一丝迟疑。
他是肃王的人,却也收了皇帝身边太监的钱。
如今夹在中间,如履薄冰。
但这一回,他嗅到了风暴的气息——那女人连梦境都能窥探?
三日后,宫中悄然流传一则消息:皇帝夜寝惊起,连呼“娘亲救我”,摔杯砸案,下令彻查“邪祟入宫”。
墨七弦站在观工阁顶层,远眺紫宸殿方向,唇角微扬。
归零者残魂最擅挖掘情感弱点,而萧景琰幼年失母,一生忌讳提及,正是潜意识最大裂隙。
她伪造了一段AI语音,模拟颅内音冷峻语调,录于竹片共鸣腔中,再由小蝉藏入皇帝常坐的龙椅扶手暗格。
每当他倚靠,轻微压力便会触发共振,让那句话在他颅骨内低语:“你不配守护这个王朝……你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恐惧一旦滋生,理性就会溃败。
她不需要动手,只需让权力的核心自己崩塌。
第五日深夜,月隐云层,万籁俱寂。
墨七弦正校准最后一组声波反射参数,忽觉袖中星髓碎粒微微发烫。
她抬手一看,晶体表面浮现出一行断续的脉冲编码——来自地底九百丈的终焉镜室。
【外部引导者状态:离线】
【自主唤醒进程:27%】
【检测到高阶意识干扰场……来源:地表,坐标偏移0.3弧度】
她眼神一沉。
有人,也在试图唤醒那艘星舰。
而且,已经摸到了边缘。
就在此时,窗外湖面忽然泛起一圈涟漪,无声无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缓缓升起。
而梁柱之间,那熟悉的嗡鸣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放弃吧”——
而是换了语气,带着某种诡异的温柔:
“孩子……回家吧。”五日后,子夜未至,东宫忽起哀鸣。
太子萧明睿在睡梦中猛然坐起,双目圆睁,瞳孔却无焦距,口中嘶吼如铁器刮骨:“我是铁人!放我出去!”声浪撞上四壁,竟带金属回响。
宫人扑上前欲按他躺下,却被他一掌掀翻,力道大得离谱——那看似文弱的躯体里,仿佛藏了千斤机关,正在崩解、暴走。
太医令急召三院名宿,银针、汤药、镇魂符轮番上阵,皆无效。
太子四肢僵直,关节发出细微“咔哒”声,如同齿轮咬合错位。
有人惊呼退后:“这……这不是病,是傀儡症!”
玄微子披鹤氅而入,手持一面青铜鉴镜照向太子额心,镜面竟浮现出交错纹路,似电路又似经络。
他闭目低叹:“此非邪祟,乃意念被外物侵染,神魂与机造之物产生共鸣……是‘反噬’。”
殿内死寂。
消息传至紫宸殿时,萧景琰正握着一枚温玉镇纸,指节泛白。
他猛地掷地,玉碎如裂帛。
“传铜舌!”
宦官踉跄跪入,冷汗浸透内衫。
皇帝目光如刀,逼问观工阁这些日夜动静。
铜舌抖若筛糠,终于哭嚎出声:“那夜……梁柱有声,说‘欲控吾者,必先献祭至亲’……奴才以为是幻听,不敢言啊!”
萧景琰浑身一震,呼吸停滞。
那句话——一字不差,正是他每夜梦中萦绕颅内的低语!
不是墨七弦?可若非她,谁还能窥探帝王最深的梦魇?
疑云翻涌,理智溃堤。
他不再信任何人。
当夜密令暗卫倾巢而出,彻查宫中一切异物。
佛龛、香炉、砚台、铜镜……凡带奇异纹饰者皆拆解查验。
最终,在国师静修密室的莲台之下,掘出一枚水晶颅骨——通体剔透,内部蚀刻无数微缩回路,正与地底星髓脉动同步共振,频率恰好落在人类潜意识接收区间。
它不是礼器,是接收器。
更是播种机。
皇帝盯着那颅骨,脸色由青转灰。
他曾以为自己在利用“归零者”的残识获取长生秘法,却不知早已沦为他人意识场中的试验品。
而真正清醒的人,反被他囚于湖心孤阁。
朝野震荡之际,墨七弦却已悄然行动。
她唤来水婆子,递过一卷残破竹简——《禁器志》第三卷。
老人接过时手微微发颤,指尖抚过“活祭百匠”四字,眼中泪光一闪即逝。
“交给沉舟客。”墨七弦声音极轻,却字字如钉,“让他告诉世人,天工不曾乱纲常,乱纲常的是执权柄者。”
三更鼓响,茶肆酒楼已传出新段子——《血铸机关》。
说书人拍案而起,声泪俱下:“那一夜,雷火自天枢台炸裂,百名工匠被锁地穴,活生生炼成‘人芯’!帝王以血启阵,换来半部神工术——可这天下,本该是他们的!”
百姓哗然,街头巷尾群情激愤。
原本视墨七弦为妖女的士林,也开始低声议论:难道真是朝廷先动了杀心?
舆论如潮倒灌,皇帝被迫下诏:暂停观工阁一切实验,待查清“邪术源头”。
风停雨歇,湖面重归平静。
墨七弦立于阁顶回廊,仰望残月。
手中竹膜拾音器微微发烫,贴在耳侧,仍能捕捉到地底那27%的唤醒进程,以及——另一股陌生信号,正沿着地脉缓缓爬升。
她眸光幽深。
他们以为封她言行、断她联络便是终局?
可真正的机关,从不需要开口。
她转身步入房中,轻轻摘下发簪,在承重梁上划下一道极细刻痕——不是公式,是坐标。
明日清晨,她会抚嘱三遍。
不是祈祷,是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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