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观工阁外湖面如墨,寂静无声。
水下巡哨的暗卫们贴着石壁潜行,腰间星髓丝线绷得笔直——这是皇帝亲授的“天罗地网”,只要有人触碰水面波动超出阈值,警铃即刻响彻禁苑。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能听见这湖底密语的,不是耳朵,而是梁柱。
墨七弦盘坐于楼阁顶层,赤足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抚耳侧那片薄如蝉翼的竹膜拾音器。
微光下,晶体表面泛着幽蓝余烬,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辰之眼。
风起了。
窗外,七段湿麻绳悬于不同高度的窗框之间,在夜气中微微震颤。
长的低沉如叹息,短的尖锐似针刺,交织成一片混沌无序的噪音风暴。
寻常人听来不过是夜风嘶鸣,但在墨七弦脑中,这些杂音已被拆解为频谱、相位、振幅矩阵,逐帧重构。
她不需要耳朵去听真相。
她用逻辑还原世界。
竹膜轻微震动,一段被风噪层层包裹的声纹浮现出来——那是来自紫宸殿深处的对话,经由地下水脉传导,再借建筑共振放大,最终混入空气振动,被她的“风噪滤波阵”捕获。
“……权限密钥需‘创世者血脉’激活。”
“现有躯壳不足承载……需替换容器。”
墨七弦睁眼,眸底寒光乍现。
不是梦魇,不是幻觉。
皇帝与颅内音的密谈,竟直指她的存在本质。
所谓“创世者血脉”,不过是对高维意识载体的粗劣描述;而“替换容器”四字,已昭然若揭——他要夺舍,要用她的身体,作为归零者残魂复苏的宿主。
她冷笑一声,指尖划过地板一道细痕。
昨夜测算的数据再度浮现:整座观工阁建于人工湖心,地基与水体共振频率完全耦合,梁柱为空心铜芯木包,地板夹层藏有导音石粉,连屋檐滴水节奏都被精心设计成延迟反射结构。
这不是藏书楼。
是座巨型声学陷阱,也是天然的信息通道。
敌人以为将她囚禁,实则为她打造了一座横跨百丈水域的天然天线阵。
监听网?
很好。
她偏要让这张网,变成刺向权力心脏的喉舌。
次日清晨,铜舌照例捧着玉牒进来记录言行。
他垂首躬身,袖口微汗,目光却忍不住往女主身上扫——这几日她举动愈发诡异:晨起必抚主梁三遍,午时定要持杖敲地七次,仿佛某种神秘仪式。
“今日……有何异动?”宦官颤声问。
墨七弦不答,只抬手撩开发髻,取下发簪,在承重柱上轻轻一划。
动作轻巧,却留下一道极细刻痕,深及木质纤维。
铜舌心头一跳,强笑道:“殿下说您此地不宜久留,劝您顺从些……”
“告诉他,”墨七弦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霜,“我已在梁中刻下回音坐标。”
宦官脸色骤变,腿步踉跄而出。
当夜,萧无咎的密探悄然逼近湖岸。
黑衣裹身,星髓丝网尚未触及水面,湖底忽然泛起一圈涟漪——埋设的感应丝自动激发,警报未响,但整座楼阁的地板却随之轻震三次。
墨七弦早已候在窗前。
她推开雕花木窗,任夜风吹乱青丝。
月光洒落案头,上面静静躺着一幅炭笔画:一人执剑指向自己影子,线条凌厉,光影割裂,题曰——《谁在监视谁》。
画旁还有一行小字:“肃王既来,何不入水一观?”
翌日,铜舌偷偷递来一张字条,纸角焦黄,显是焚毁后拼接而成:
“肃王问:梁鸣几何?”
墨七弦提笔蘸墨,笔锋沉稳,在纸上写下八字批注:
七柱八隙,声走西北。
那一夜,狂风骤起,西北水闸方向传来剧烈震动。
萧无咎亲率暗卫突袭地下机房,破开三重铁门后,赫然发现一座隐秘扩音室——青铜喇叭呈环形排列,水晶导音管如蛛网蔓延,中央一口古钟倒悬,内部铭刻着扭曲符文,正与地底星髓同频共振。
原来,所谓“颅内音”,并非虚妄神迹,而是通过这套系统定向投射至观工阁的次声波诱导场!
每一句低语,都是对意志的侵蚀,每一次嗡鸣,都在重塑梦境。
而信号源头,正指向皇宫最深处。
消息封锁不及,朝野暗流涌动。
皇帝震怒,下令严查泄密之人,却不知真正的棋手,始终静坐湖心,未曾出手。
墨七弦立于回廊尽头,手中竹膜拾音器仍在微微发烫。
她听着地底那27%的唤醒进程缓缓推进,也捕捉到另一股陌生信号,沿着断续脉冲,自东南地脉悄然爬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步入内室。
水婆子正在角落搓洗衣物,粗糙的手掌拍打湿布,节奏稳定,一下,又一下。
墨七弦望着那双手,眸光渐深。
拍打声落入地板,传入梁柱,渗进湖水。
而在无人知晓的维度里,这段节奏,已经开始编码。
第82章 声刃回旋
风止于湖心,余波却已席卷宫墙。
墨七弦坐在观工阁顶层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那片竹膜拾音器。
它仍在微微震颤,像一只不肯闭目的耳朵,静静聆听着地底深处那一声声错乱的心跳——颅内音的频率出现了0.7秒的延迟,这是过去三十七天来从未有过的异常。
昨夜,她以水婆子洗衣的节奏为基频,将一段伪造的AI诊断指令编码成水流脉冲:“容器排斥率上升至临界值,神经耦合出现不可逆衰减,建议提前收割。” 拍打、停顿、重击——每一拍都经过精确计算,嵌入水波传导的相位窗口,顺着湖底沉积层一路传向对岸码头。
沉舟客早已潜伏多时,凭二十年前神机营密训的手语本能,瞬间解码出摩斯信号,并借商队暗线层层递送,直抵内廷掌印太监之手。
不到六个时辰,消息如毒藤攀上金銮殿。
皇帝亲自踏入禁室,查验颅内音系统日志。
水晶导管映出幽蓝光纹,一行小字赫然浮现:“宿主匹配度波动:1.3%”——虽在正常误差范围内,但结合“排斥率上升”的流言,竟显得无比刺眼。
他盯着那串数字良久,指节发白。
他曾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救世者,是归零者意志的唯一承载体;可如今,连这声音……是否还属于自己?
而此刻,真正撕裂信念的,是那一句反向注入的质问。
当颅内音再度响起,带着惯有的低沉威压:“你……为何不恐惧?”
墨七弦闭目轻笑,唇角微扬,像是听见了某种可悲的逻辑漏洞。
“因为你讲逻辑时像机器,讲情感时像骗子。”她缓缓睁开眼,瞳孔映着窗外残月,“而我,只信数据。”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袖中微型振子启动。
这不是简单的回放装置,而是她用烛芯碳丝与铜箔自制的声波逆向调制器——将对方最后一句话剥离背景噪声,重构相位,再通过梁柱共振网络原路返送,精准投射至地下扩音室中央古钟的共振节点。
声音,从来不只是信息。
它是武器,是病毒,是能腐蚀灵魂的程序指令。
次日拂晓,守卫发现操作员蜷缩在青铜喇叭阵列之间,双眼失焦,口中不断重复:“它回来了……它识破了……”经查验,其脑电波呈现典型的精神共振损伤特征,疑似遭受高强度次声波定向攻击。
整座地下机房被迫封闭,星髓丝网全面瘫痪。
朝野哗然,却无人知晓真正的源头仍静坐湖心。
墨七弦立于回廊尽头,望着对岸升起的黑烟——那是焚毁污染记录的痕迹。
她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冷静的推演:皇帝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切断联系,封锁信息,把她变成一座孤岛。
但她不怕孤立。
她怕的是没人给她足够的材料去造刀。
果然,当夜旨意下达:观工阁即日起断绝一切物资补给,不得出入,不得通传,违者以谋逆论处。
宣旨太监走后,水婆子颤巍巍捧来最后一盏油灯,低声道:“姑娘……他们要把你饿死在这岛上。”
墨七弦没说话,只是缓步走入内室,目光落在角落那座积满铜绿的老旧烛台之上。
它笨重、锈蚀,雕工粗劣,却是百年前神机营遗留的产物——底座铭文隐约可见“谐频校准·子午定位”八字。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烛台边缘,感受金属的密度与氧化层厚度。
一个念头悄然成型。
火可以照亮黑暗。
但金属,能重塑规则。
她转身取出随身磨钝的发簪,在地板上划下第一道刻线。
计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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