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庄子里的火把连成一片流动的光河。陆承宇的计划在低声商议中逐渐成形，林晚秋望着打谷场上堆积如山的玉米，忽然想起白日里王大柱念叨的玉米饼——或许，这场风波能借着食物的香气，引出不一样的转机。
“承宇，不如咱们明天做些玉米饼吧。”林晚秋轻声道，“用新磨的玉米面，再掺点灵泉水，香气能飘出老远。”
陆承宇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引他们来？”
“嗯。”林晚秋点头，“李乡绅和刘里正不就是惦记咱们的粮食吗？让他们亲眼看看，这玉米能做出多少花样。他们越是眼馋，反而越容易露出马脚。”
林老实拍着大腿叫好：“这主意妙！俺们就大大方方地做，让附近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俺们庄子的玉米不仅高产，还好吃！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来抢！”
三人计议已定，连夜让王二婶准备好做玉米饼的材料。石磨磨出的玉米面细如白雪，掺上灵泉水揉成面团，醒发半个时辰，面团就变得暄软弹滑，指尖一碰能弹出细密的纹路。
第二天一早，庄子的炊烟刚升起，打谷场就支起了三口大铁锅。王二婶带着几个妇人围在锅边，手掌蘸着灵泉水，将面团拍成圆饼，贴着锅壁排开。油花“滋啦”炸开，金黄的玉米饼边缘迅速鼓起，带着谷物清香的热气蒸腾而上，混着柴火的暖意，顺着风飘出二三里地。
“好香啊！”村里的孩子们早就围了过来，鼻尖凑到锅边，眼睛瞪得溜圆。李秀才带着学堂的学生路过，也被香气勾得脚步发沉，连平日里最调皮的孩子都乖乖站着，盯着锅里的玉米饼咽口水。
王大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隔着老远就抽了抽鼻子：“二婶，您这饼子啥时候能好？俺闻着香味，腿都迈不动了！”
“快了快了！”王二婶用铁铲翻了翻饼子，金黄的饼面上烙出焦香的花纹，“再等一炷香，保证让你吃个够！”
林晚秋站在锅边，看着玉米饼在锅中渐渐熟透，忽然对陆承宇道：“去通知张村长，让张家村的人也来尝尝鲜。人越多，才越像回事。”
陆承宇刚走没多久，打谷场就来了个不速之客。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探头探脑地站在人群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锅，手里还攥着个空篮子，像是来赶集的货郎，却又不吆喝生意。
林老实眼尖，悄悄拽了拽林晚秋的衣角：“那小子俺见过，前几天跟着刘里正来过村口，是他的跟班。”
林晚秋不动声色，笑着对王二婶道：“二婶，先烙好的这锅，给孩子们分了吧。”
王二婶刚把玉米饼盛进竹筐，孩子们就欢呼着围上来。金黄的饼子冒着热气，咬一口外酥里软，灵泉水的甘甜混着玉米的醇香在舌尖化开，连最挑食的孩子都捧着饼子直跺脚：“好吃！比糖还甜！”
那汉子看得喉头滚动，终于忍不住凑上来，搓着手讪笑道：“这位大嫂，你们这饼子……卖不卖？俺家掌柜的爱吃这口，俺想买几个回去。”
王二婶斜睨他一眼：“不卖！这是俺们庄子自己吃的。想吃啊？自己种玉米去！”
汉子碰了个钉子，却没走，反而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锅。林晚秋看在眼里，让王二婶多烙了两锅，装在竹篮里递给几个村民：“给东边王家屯和西边李家坳的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村民们刚走出庄子，那汉子就悄悄跟了上去。林晚秋对张猎户使了个眼色，张猎户立刻带着两个年轻人，远远地缀了上去。
没过多久，第二锅玉米饼刚出锅，打谷场就热闹起来。张家村的村民提着自家种的红薯、豆子赶来，说是“换着吃”，实则是来帮忙撑场面。男人们围在一起说笑，女人们凑在锅边学做玉米饼，孩子们追着跑着，嘴里塞着饼子，含糊不清地喊着“真好吃”。
香气顺着风势越飘越远，连路过的货郎都停了车，探头问：“老乡，你们这做的啥？闻着比城里的点心还香！”
“玉米饼！”王大柱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饼子，“用俺们自己种的玉米做的，好吃吧？”
货郎啧啧称奇：“玉米还能做饼子？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回见。给俺来两个尝尝？”
“拿着吃！不要钱！”林晚秋递过去两个刚烙好的饼子，“要是爱吃，等秋收了，到俺们庄子买玉米去，俺教你咋做！”
货郎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乖乖！这比白面饼还好吃！你们这玉米，真是个好东西！”
正说着，张猎户回来了，凑到陆承宇耳边低声道：“那小子没去王家屯，直接回镇上了，进了李乡绅家的后门。”
陆承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就好。”
中午时分，打谷场的香气还没散去，村口就传来了马蹄声。这次来的不是刘里正，而是李乡绅家的管家，穿着一身青布袍子，身后跟着两个挑着礼盒的家丁，脸上堆着假笑。
“陆壮士，林姑娘，我家老爷听说贵庄玉米丰收，特意让小的送些薄礼过来道贺。”管家皮笑肉不笑地作揖，目光却在打谷场的玉米堆上打转。
陆承宇瞥了眼礼盒，无非是些点心茶叶，摆摆手道：“礼就不必了。我们庄子小门小户，消受不起。”
管家脸上的笑僵了僵，又转向林晚秋：“林姑娘，我家老爷说，前几日里正大人多有冒犯，他已经狠狠教训过了。今日特意让小的来赔罪，还想向姑娘请教玉米饼的做法——我家老爷尝过村民送的饼子，赞不绝口呢。”
林晚秋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得温和：“赐教谈不上。就是用玉米面掺水揉成团，放锅里烙熟就行，没什么诀窍。”
“哪能没诀窍呢？”管家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姑娘要是肯把真正的法子告诉我家老爷，好处少不了你的。我家老爷说了，只要你肯点头，立马给你二十两银子，再送两亩好地！”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都炸了。
“呸！想用钱买俺们的法子？做梦！”
“这玉米是晚秋妹子带回来的种子，凭啥教给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管家被骂得脸色发白，却强撑着道：“乡亲们别激动。我家老爷也是一片好意，想把这好东西推广出去，让更多人能吃饱饭……”
“少来这套！”林老实拎着镰刀走过来，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光，“俺们的玉米，俺们自己会推广，不用劳你家老爷费心！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
管家见势不妙，撂下句“你们等着”，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跑了。礼盒被扔在地上，点心撒了一地，引来几只鸡啄食。
村民们气得骂了半天，王二婶却忽然道：“不对啊，他们咋知道村民送了饼子去李乡绅家？”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送饼子去李家坳的是谁？”
“是俺。”一个年轻媳妇怯生生地站出来，“俺路过镇上的时候，李乡绅家的门房拦住俺，说想尝尝玉米饼，俺就给了他两个……”
“你呀！”王大柱急得直跺脚，“那是圈套！他们就是想知道这饼子是不是真的好吃！”
年轻媳妇眼圈红了：“俺……俺不知道啊……”
“不怪你。”林晚秋安慰道，“他们想打听，总能找到法子。现在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怕事。”
陆承宇却皱着眉：“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管家回去报信，李乡绅说不定会亲自来。”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了村口。李乡绅穿着锦缎袍子，由刘里正陪着，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约莫六十岁，面团似的脸上堆着肉，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和善，眼底却藏着精明。
“陆壮士，林姑娘，老夫冒昧来访，勿怪勿怪。”李乡绅拱手笑道，语气比管家客气多了，“刚才管家不懂事，冲撞了各位，老夫已经罚过他了。今日来，是真心想尝尝林姑娘做的玉米饼。”
陆承宇没说话，林晚秋上前一步：“乡绅大人客气了。饼子还有，不嫌弃的话就请尝尝。”
王二婶不情不愿地递过去一个玉米饼。李乡绅接过，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小口，眼睛顿时亮了：“好！好！外酥里嫩，还有股清甜味，比白面饼子还爽口！林姑娘好手艺！”
刘里正在一旁附和：“那是自然，林姑娘可是有大本事的人。”
李乡绅又咬了几口，忽然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能在全镇推广就好了。可惜啊，好多村子连玉米种子都没有，更别说种出这么好的玉米了。”
林晚秋听出他话里有话，顺着道：“乡绅大人要是有心，我们可以分些种子给附近的村子。大家一起种，明年就能都吃上玉米饼了。”
“哎呀，林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李乡绅抚掌笑道，“不过种玉米可不是容易事吧？老夫听说，得有特殊的法子才能高产？”
终于说到正题了。林晚秋笑了笑：“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勤除草、多施肥，浇水的时候讲究些。”
“哦？浇水还有讲究？”李乡绅追问。
“嗯。”林晚秋故意说得含糊，“得用山泉水，最好是刚从泉眼里接的活水。要是用池塘里的死水，玉米就长不高。”
这话半真半假。灵泉水确实是关键，但她故意说成山泉水，就算李乡绅找来山泉水，也种不出同样的玉米。
李乡绅眼珠转了转，又问：“那这玉米面，是不是也得用特殊的石磨磨？我看你们这玉米面，比镇上磨坊磨的细多了。”
“是有个新石磨，磨出来的面确实细些。”陆承宇接口道，“不过也就是磨得细，没别的门道。”
李乡绅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别的：“陆壮士，你们庄子防备流寇辛苦了。老夫家里有几十名家丁，要是不嫌弃，就派些来帮你们巡逻？”
“多谢乡绅大人好意，不用了。”陆承宇直接拒绝，“我们庄子的人自己能应付。”
李乡绅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刘里正走了。马车刚走没多远，林晚秋就看到他的管家偷偷塞给一个村民什么东西，那村民点点头，钻进了玉米地。
“那是老王家的二小子，平时就爱贪小便宜。”王大柱啐了一口，“肯定是被收买了，想打听咱们的底细！”
“让他去。”陆承宇冷笑，“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他看。”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老王家的二小子天天在玉米地转悠，一会儿看看水渠，一会儿摸摸玉米秆，还偷偷挖了把土装进布包。林晚秋和陆承宇假装没看见，该干啥干啥，只是晚上巡逻时加了倍小心。
这天傍晚，林晚秋正在教几个妇人做玉米发糕，忽然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出去一看，只见老王家的二小子被张猎户按在地上，手里还攥着一小袋玉米面。
“你干啥偷玉米面！”张猎户怒喝。
二小子挣扎着喊：“俺没偷！是……是李乡绅让俺拿的！他说想看看你们的玉米面是不是加了啥东西！”
村民们顿时炸了锅：“好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揍他！让他知道背叛庄子的下场！”
老王头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拐杖就往二小子身上抽：“俺打死你这个不孝子！俺们庄子待你不薄，你竟然帮外人害咱们！”
二小子被打得嗷嗷叫，连连求饶：“爹！俺错了！俺再也不敢了！是李乡绅给了俺一两银子，俺一时糊涂……”
陆承宇拦住老王头：“别打了。让他把李乡绅的话说清楚。”
二小子哭着说，李乡绅让他偷些玉米面和玉米种子，还要他打听浇水用的山泉水在哪，说是想在自己的地里试种玉米。要是种成了，就把他招到家丁里当小管事。
“他还说……”二小子嗫嚅道，“要是种不成，就……就说你们的玉米有种毒，让官府来查封你们的玉米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怒了。
“太恶毒了！”王二婶气得发抖，“自己种不出来，就想毁了咱们的玉米地！”
“俺们去找他理论！”张猎户抄起弓箭就要走。
“别去。”陆承宇沉声道，“现在去找他，他肯定不认账。咱们得拿到真凭实据。”
林晚秋想了想：“他不是想要种子和玉米面吗？咱们就给他。再让二小子带句话，说浇水的山泉水在西边的黑龙潭，让他自己去取。”
“那黑龙潭的水又冷又浑，玉米浇了肯定会死！”王大柱眼睛一亮，“晚秋姐，你太厉害了！”
二小子也连忙道：“俺去！俺这就去告诉李乡绅！俺保证把他骗去黑龙潭！”
陆承宇瞪了他一眼：“这次就饶了你。要是再敢背叛庄子，就把你赶出庄子，永远别回来！”
二小子连连点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老王头红着眼圈对陆承宇道：“承宇，俺对不住你……俺没教好儿子……”
“王叔别这么说。”陆承宇道，“谁都有糊涂的时候，给他个机会吧。”
接下来的几天，李乡绅果然没来找事。二小子偷偷回来说，李乡绅真的派人去黑龙潭取水，还在自己的地里种上了玉米，天天盼着高产呢。
村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说他肯定种不出来。林晚秋却有些担心：“他要是种不出来，真的会去官府告咱们吗？”
“告就告。”陆承宇道，“赵将军那边还等着咱们的玉米呢，官府敢动咱们？再说了，咱们有二小子作证，还有这么多村民看着，他诬告也没用。”
话虽如此，林晚秋还是让陆承宇去了趟边关，把事情跟赵将军说了一遍。赵将军听了，气得拍了桌子：“岂有此理！本将军的人，他也敢动心思！你回去告诉李乡绅，要是敢动庄子一根手指头，本将军亲自带兵抄了他的家！”
有了赵将军这句话，林晚秋彻底放了心。打谷场上的玉米饼照常做，香气飘得更远了，甚至有邻镇的人专门跑来，想用粮食换玉米面。
这天，李秀才正在教孩子们念书，忽然看到远处的路上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穿着铠甲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是赵将军！”李秀才惊喜地喊道。
孩子们也跟着欢呼起来。赵将军勒住马，看到打谷场上的玉米堆和正在烙饼的铁锅，朗声笑道：“好一派丰收景象！陆承宇，林晚秋，你们果然没让本将军失望！”
陆承宇和林晚秋赶紧迎上去。赵将军跳下马，拿起一个刚烙好的玉米饼，咬了一大口，赞道：“好吃！比军营里的干粮强多了！晚秋姑娘，你这手艺，能去给本将军当伙夫了！”
林晚秋笑道：“将军要是不嫌弃，我教伙夫们做就是。”
“那敢情好！”赵将军高兴地说，“对了，本将军听说有人想打你们玉米地的主意？”
陆承宇把李乡绅和刘里正的事说了一遍。赵将军听完，脸色沉了下来：“李乡绅？本将军知道他，仗着跟知府沾点亲戚，在镇上横行霸道。看来是该敲打敲打他了。”
他对身后的亲兵道：“去，把李乡绅和刘里正给本将军叫来！就说本将军有要事跟他们商量！”
亲兵领命而去。没过多久，李乡绅和刘里正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看到赵将军，吓得腿都软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将……将军，您怎么来了？”李乡绅结结巴巴地说。
赵将军瞥了他一眼：“本将军来看看我的玉米。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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