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岳看着默菲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他早就明白，盟友的合作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但指挥权和最终目标，美国人绝不会放手。
他平静地点点头：
“那么，默菲斯，能说说你们的目标吗？我们需要协调行动。”
“这涉及到作战机密，”
默菲斯顿了顿，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江岳，带着经过权衡后的信任，
“不过，江，对你，我相信这不是问题。”
他偏过头，对史密斯示意了一下，后面大段的、涉及具体情报和战略意图的解释，他说起来太费劲，只好让史密斯代劳。
史密斯会意，上前一步，手指精准地落在了地图上的另一个点
——天津港。
他的中文流利，语气沉稳：
“江，根据我们战略情报局和海军方面截获破译的可靠情报，明天，也就是四月十七日，天津港将有数艘接近万吨级的大型运输船离港。
它们装载的，不仅仅是普通的货物，而是前线急需的武器弹药、燃油、零部件，还有维持战争机器运转的大批粮食和战略物资。
它们的目的地，是太平洋战场。”
史密斯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
“你知道，江，我们在太平洋上，从瓜岛到新几内亚，孩子们打得很艰苦，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牺牲。
日本人的抵抗异常顽强，他们的后勤补给线是他们能持续作战的关键。
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在它们的源头，掐断或者至少重创这条补给线，哪怕只是击沉或重创其中一两艘，对太平洋前线局势的缓解，都将是巨大的！
这比轰炸北平几座兵营或者衙门，意义要重大得多。”
江岳沉默着，目光在地图上天津港和北平之间游移。
他完全理解美军的战略考量，这是典型的“釜底抽薪”。
利用中国战场的内线位置，打击日军的远洋生命线，间接支援太平洋主战场。
从全局看，这无疑是正确且高效的选择。
而且，据他所知，此时的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并非默菲斯所说的“每前进一步”，而是每天都在后退。
当然，揭人短的话，不能说。
“默菲斯，史密斯，”
江岳抬起头，语气凝重，
“我明白这个任务的价值。
但是，你们也要清楚，这绝不是个轻松的任务。
天津港是日军华北方面最重要的海运枢纽，防卫森严。
一旦你们的机群出现在那里，面临的将不仅仅是天津本身的防空火力。
北平、天津、石家庄、保定……乃至所有能起飞战斗机的日军机场，都会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一样，派出他们所有的战机，甚至还有海军的零式，不顾一切地攻击你们的机队！
这将是一场硬仗，惨烈的硬仗。”
默菲斯脸上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露出一丝属于职业军人的冷峻：
“江，我们来到中国，加入‘野狼’，就已经做好了承受损失的准备。
但正如你所说，损失必须有价值。
摧毁这些运输船，瘫痪天津港的运作，这个价值，值得我们冒这个险。”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北平，
“所以，对北平目标的轰炸，只能暂时向后推一推了。
我们必须集中力量，确保明天对天津港的攻击达成最大效果。”
江岳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安排。
盟友有盟友的战略，他有他的打法。
“如果这样，”
江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准备利用你们全力攻击天津港、吸引华北日军绝大部分航空兵力的时机，动用我们的‘木头鹰’和‘三头怪’机队，对北平进行一波轰炸。
默菲斯，你不会有意见吧？”
默菲斯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他似乎想起了乘坐那架简陋却结实的“木头鹰”时的颠簸体验。
“当然，江，这是你们的自由。”
他耸了耸肩，
“如果你那些……嗯……‘土飞机’能够安全飞到北平上空，并且找到值得轰炸的目标的话。
说实话，坐了一次你们的木飞机，我现在后背还有些发凉！
那真是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飞行。”
帐篷里紧绷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稍微缓和了一些。
江岳也笑了笑，但眼神依旧认真：
“风险我们清楚，但机会难得。
你们吸引了鬼子主要的战斗机，北平的防空必然会相对空虚，这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哪怕只是扔几颗小炸弹，也能让冈村宁次睡不着觉，告诉北平城里的老百姓和隐藏的敌人，八路军的飞机，能飞到他们头顶上！”
他伸出手，和默菲斯用力一握：
“那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你们的机队从大同机场全力出击，直奔天津港。
我们会在确认你们的机群完全起飞、并吸引住敌军主力后，出动我们的飞机，轰炸北平！”
“祝你好运，江！”
“也祝你们成功，默菲斯！”
协议达成。
帐篷外，机场上，燃油在积累，弹药在堆积，民夫在流汗，机枪塔在沉默中守望。
一场由东西方盟友分别执行、却又遥相呼应的空中打击，即将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空，拉开序幕。
天空，不再只是日军的领地。
夜色如墨，笼罩着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张家口。
机场边缘，一顶与默菲斯那边同样不起眼的小帐篷里，马灯的光芒将几个身影投在帆布上，随着火光轻轻摇曳。
江岳、张大彪、齐小眼、段鹏四人围坐在一个充当桌子的弹药箱旁，气氛严肃。
帐篷外，隐约传来哨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民夫夜间清理废墟的零星响动。
江岳首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不会传出帐篷：
“刚和默菲斯他们开完会。
明天，美军的‘野狼’特遣队有重大行动。
他们的目标是——天津港的鬼子运输船队。”
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美军的情报和战略意图。
几人闻言，眼神都是一凝。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机密，”
江岳目光扫过三人，带着告诫，
“仅限于我们几人知道，不要再向下传达。
这只是我们接下来行动的前提和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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