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颦一笑皆算计,修士之间悄然生隙
惨白的脸色,在张远的脸上凝固了片刻,随即,一种更深的颜色,像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沉淀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屈辱与不甘的灰败。
值夜,对于他们这些外出行事的弟子而言,本是轮流的苦差。今夜,却成了一种惩罚,一种当着所有同门的面,被强加的羞辱。
李莽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钉子,钉在他身为内门弟子的那点可怜的自尊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他抬起头,看向李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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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敢于这样直视这位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师兄。李莽的脸上,还挂着那种属于胜利者的、刻薄的狞笑。那笑容里有轻蔑,有警告,更有掩藏在深处的一丝快意。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他人尊严踩在脚下的感觉。
张远的目光,又从李莽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滑落,落在了被李莽粗暴扯到一旁的叶染身上。
她跌坐在地,狼狈不堪。那只被李莽攥过的手腕,肌肤本就雪白,此刻更被衬得那道红痕触目惊心,像一道烙印,火辣辣地灼痛了张远的眼睛。
她没有再哭了。
只是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脸。她整个人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精致易碎的瓷像。那份死寂,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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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慢慢收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看到同门落难,心生不忍,想要安慰一句。他只是出于一个修士最基本的道义,没能像其他人一样冷漠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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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这个,他就要被当众呵斥,被罚去看守那漫漫长夜?
而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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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牺牲品。被家族抛弃,被宗门出卖,如今,连最后一丝作为人的情绪,都要被当成是“勾引”的罪证,被肆意践踏。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从张远的心底最深处,毫无征兆地翻涌上来。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失望。
对李莽的失望,对宗门的失望,甚至是对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那些“规矩”与“道义”的失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在绝对的实力与地位面前,对错并不重要。
李莽很满意张远的沉默。在他看来,这就是畏惧,是服从。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瞥了张远一眼,像是在看一只被他踩住尾巴的狗。
“算你识相。”他从鼻子里发出声音,随即又转向地上的叶染,眼神中的厌恶与占有欲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扭曲,“还有你,别在这里装死!给我起来!”
他伸出脚,用靴子的尖端,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叶染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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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没有?别以为有男人为你出头,你就能怎么着了。一个炉鼎,就该有炉鼎的觉悟!”
他的动作并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周围的青云宗弟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有些人皱了皱眉,很快又移开了视线,事不关己。有些人则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简无尘依旧站在悬崖边,背对着众人,如同一尊冰雕。他似乎对身后的闹剧毫不在意,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深渊下那头依旧不敢动弹的黑水玄蛟身上。可他那握着剑柄、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就在李莽准备再次开口羞辱时,地上的叶染,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极为艰难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次发力,身体都会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没有看李莽,而是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张远。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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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没有了惊恐,没有了哀求,甚至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灰蒙蒙的死寂。就好像一捧即将熄灭的余烬,在彻底化为灰尘之前,散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一息的时间。
然后,她对着张远,极轻极轻地,弯了弯嘴角。
那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它太轻、太浅,甚至带着一丝自嘲与歉意。仿佛在无声地说着:“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做完这个表情,她便立刻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顺从地、踉跄地跟在准备离开的李莽身后,像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再没有半分反抗的意图。
可就是那转瞬即逝的一眼,那个比哭泣更让人心碎的“笑容”,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张远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对不起”?
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才是那个被伤害、被侮辱的人啊!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怒意,在他胸中炸开。他攥紧的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他看着李莽押着叶染那纤弱背影离去的方向,第一次,眼中燃起了某种名为“恨”的火苗。
他恨李莽的霸道与残忍。
他也恨自己的懦弱与无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被李莽粗鲁地推搡着,走向临时搭建的营地。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死吗?”李莽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骂道。他刚刚被叶染那一眼看得心头火起,一个将死的炉鼎,竟敢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叶染一个踉跄,险些再次摔倒。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嘴角那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成了。
第一步,完成了。
在她那属于万载魔尊的、庞大如星海的意识中,李莽和张远,不过是两个最简单的变量。她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复杂的计谋,只需要精准地拨动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情绪——嫉妒、怜悯、傲慢、自尊——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发酵、碰撞,最终产生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个坚固的同门关系,出现了一道微小但无法愈合的裂痕。
而这道裂痕,将会是她撬动整个天衍宗的第一根杠杆。
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能感觉到,李莽身上那属于炼气七层的灵力,因为愤怒而变得躁动不安。那三个被她勘破的致命破绽,此刻在他体内,就像三个闪闪发光的靶子,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杀他,易如反掌。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只还在嗡嗡叫的苍蝇,比一只死掉的苍蝇,用处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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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他继续扮演这个恶人,将张远心中那颗不满的种子,催化成参天大树。
李莽将叶染推到营地角落一个临时的帐篷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给我老实待着!再敢耍什么花样,我先废了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要去向简无尘复命。
帐篷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与山风。
黑暗与寂静瞬间笼罩下来。
叶染静静地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李莽的脚步声远去了,其他弟子的交谈声也变得模糊。她能清晰地分辨出,属于张远的那个气息,正独自一人,走向了营地的另一端,那是今晚负责值守放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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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尽在掌握。
她缓缓地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道刺眼的红痕。
她非但没有感到疼痛或愤怒,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那道红痕上轻轻地、带着几分欣赏意味地,来回抚摸着。
这具身体,真是个好用的工具。
脆弱,美丽,天生就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与施虐欲。
一滴泪,一个眼神,一道伤痕,都是武器。
而她,是这世间最懂得如何使用武器的人。
夜色渐深,万兽深渊的风变得更加阴冷,带着野兽的咆哮与不知名虫豸的嘶鸣。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黑暗,却驱不散人心的寒意。
张远独自一人坐在营地边缘的一块大石上,怀抱着剑,目光失神地望着远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今晚的夜,格外漫长。
他满脑子都是叶染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那个破碎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它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拔不出来,一动就疼。
他开始怀疑,他们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而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他没有发现,那头在深渊边缘僵持了许久的黑水玄蛟,庞大的身躯,终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为缓慢地、极为小心地,一寸一寸地,开始向着黑色的深渊之下,悄无声息地退去。
它逃了。
像是躲避着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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