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秋禾借着去厨房帮忙的由头,找到贺娘子:“娘子,您再多跟我说说茶姨娘的事吧?”
贺娘子正在核对食材,闻言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知道的越多,未必是福。”
“我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秋禾帮忙整理着箩筐。
贺娘子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茶姨娘是南边人,性子听说很爽利,不像北地女子。她得宠的时候,连老夫人那边都有些……可突然有一天,人就没了,官府来验过,也说是意外。”
“当时可有人看见什么?”
“只有一个负责夜里打扫荷花池附近的老婆子说过,好像听见争执声。”贺娘子声音更低了,“可没等细问,那老婆子就染了急病,没两天就去了。”
秋禾脊背升起一股寒意:“这么巧?”
“更巧的是,”贺娘子道,“茶姨娘死后没多久,孟姨娘就进府了。而且她一个新人,没多久就能在老夫人跟前说得上话。”
秋禾若有所思:“所以孟姨娘可能是知道些什么……”
“或许不止是知道。”贺娘子眼神深邃,“我总觉得,茶姨娘的死,牵扯的可能不止一个人。”
秋禾越想越觉得这王府深宅里迷雾重重。如果茶姨娘的死并非意外,那孟姨娘可能是知情人,甚至参与者?她临死前留下“小心茶”的警告,是忏悔?还是暗示茶姨娘之死的真相会牵扯出更可怕的内幕?
正当她理不出头绪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通报:“王爷的车驾已经到街口了!”
整个王府顿时如同水滴入油锅,瞬间忙乱起来。秋禾赶紧跟着珊瑚前往二门处迎接。只见王爷被人用软轿抬着,面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扫过众人时,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侧妃带着二少爷跪迎在最前面,哭得情真意切:“王爷,您可算平安回来了……”
安郡王府朱红大门洞开,仆从们垂首恭立,鸦雀无声。王爷的软轿在仪门处落下,亲兵小心搀扶他下轿,虽面色苍白,步履蹒跚,但王爷扫过众人的目光中尽显威仪。
王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掠过,并未多言。
秋禾随众丫鬟跪在人群后方,只听得到王爷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衣料窸窣声渐近又渐远。直到王爷一行入了内院,众人才敢起身。
接下来的日子,王府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王爷在养心堂静养,珊瑚协助处理家务,权力无形中增大。林侧妃称病避居锦瑟院,鲜少露面。
这日清晨,秋禾来到小厨房,见贺娘子正对着一筐新送来的山药出神。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新菜式吗?”秋禾挽起袖子,自然地帮忙收拾起来。
贺娘子回过神,微微一笑:“王爷病后体虚,脾胃不和。我想着用这新鲜山药,配上去年窖藏的雪梨,熬一盅山药雪梨羹,最是温和润补。”
秋禾细心地将山药表皮刮净,露出雪白的肉质。贺娘子则在一旁将雪梨去皮去核,切成均匀的小块。厨房里渐渐弥漫开山药清新的土腥气和雪梨清甜的果香。
“秋禾,你看这山药,”贺娘子手中动作不停,语气平和,“表皮粗糙,内里却洁白细腻。处理时若心急,沾了黏液会手痒难耐;但若用醋水稍浸,或是边刮边在火上略烤,便能安然无恙。”
秋禾会意,轻声道:“娘子是说,有些事看似棘手,但只要方法得当,便能化解?”
贺娘子赞许地看她一眼,将切好的食材放入砂锅,注入清泉水,文火慢炖:“这羹汤,火候最是关键。急火攻之,外糊里生;文火慢煨,方能将食材的精华尽数熬出,滋味融为一炉。”
就在这时,玉钏慌慌张张跑来:“贺娘子,姑娘让你赶紧去一趟养心堂!王爷用了早膳后不适!”
贺娘子脸色一凝,立刻擦了擦手,对秋禾道:“你看好火,这羹再炖一刻钟便好,莫要离人。”
秋禾心知有异,却只能点头应下。她守着那盅渐渐泛起香气的羹汤,心中忐忑。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贺娘子才回来,面色凝重。
“娘子,王爷怎么样了?”秋禾急忙问。
“无大碍了,是虚不受补,用了些过于滋腻的食材。”贺娘子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盅已经炖得恰到好处的山药雪梨羹上,“幸好这羹汤温和,王爷用了小半碗,脸色好了许多。”
秋禾这才松了口气,贺娘子盛出一小碗递给秋禾:“你也尝尝。做事如烹鲜,既要有防备之心,也要有静待之智。”
羹汤入口,山药糯滑,雪梨清甜,温润的暖流直达肺腑。秋禾忽然觉得,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宅里,能守着这一方灶台,烹制温暖人心的食物,也是一种难得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多久。傍晚时分,消息传来:经查,王爷早膳所用的血燕窝中,被人掺了性极热燥的补药,与王爷目前的虚寒之体相冲,才引发不适。而负责炖煮燕窝的,是林侧妃推荐的一个厨娘。
林侧妃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尽管她哭诉冤枉,指天发誓是有人陷害,但王爷还是下令将其禁足。
夜深人静,秋禾帮着贺娘子收拾厨房,忍不住问:“娘子,您觉得这次的事,真是林侧妃所为吗?”
贺娘子将一把晒干的桂花收入罐中,淡淡道:“桂花香气浓郁,可若要入味,需得耐心等待时机。有些人,心太急了。”
秋禾若有所思。她想起那盅温暖的山药雪梨羹,又想起白日里的风波,忽然明白贺娘子为何总能在危机中保持镇定,因为真正的高手,懂得在适当的时机,用最温和的方式,达到最好的效果。
次日,秋禾主动向珊瑚请缨,负责王爷养病期间的药膳监督。她记得贺娘子的话,每日细心调配食材,既考虑药效,也顾及口味,王爷的气色果真一日好过一日。
这日,秋禾正在厨房尝试用蜂蜜腌制柑橘,准备给王爷做一道开胃的蜜渍金橘,忽见雨妮儿红着眼眶跑进来。
“姐,她们……她们说我是扫把星,说要不是我,府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雨妮儿抽噎着说。
秋禾心中一痛,却笑着拉过妹妹的手:“来,帮姐剥橘子。你看这橘子,外表光亮,内里却分瓣而聚。咱们姐妹齐心,何惧外人闲言碎语?”
姐妹俩一起剥着橘子,香甜的果气弥漫开来。贺娘子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也许,在这冰冷的深宅里,食物不仅能治愈身体,也能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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