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夜幕早降，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静心斋的屋檐窗棂，更显得室内孤清冷寂。
林溪刚完成今日的符箓份额，正对着烛火翻阅《符文初解》，试图消化白日里顾晏礼的指点。炭盆里的火不算旺，勉强驱散着寒意，但握着玉简的手指依旧有些冰凉。
忽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紧接着，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湿冷寒气的顾晏礼走了进来。他的发梢和肩头都被雨水打湿，氤氲着细小的水珠，让他那冷峻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罕见的……人间烟火气。
林溪惊讶地站起身：“顾先生？您怎么……”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会过来？
顾晏礼没有立刻回答，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他目光在室内扫过，最后落在那个燃烧得不算旺盛的炭盆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途径附近，见灯还亮着。”他淡淡开口，算是解释了来由，声音似乎比平日更低沉了几分，带着雨夜的湿意。
途径附近？静心斋位于宅邸西侧，偏僻冷清，他身为家主，有什么事务需要“途径”这里？林溪心中疑虑，却识趣地没有多问。
“雨夜寒重，顾先生若不嫌弃，请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林溪连忙让出位置，又去添了些炭火，让盆里的火烧得旺些。他拿出自己最好的茶叶——虽然远不如顾晏礼那日的灵茶，但也算清香。
顾晏礼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在桌边坐了下来。他身量高，坐在林溪这简陋的书桌旁，显得有些局促，但那通身的气度却并未因此减弱分毫。
林溪手脚麻利地沏好茶，双手奉上。
顾晏礼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林溪的指尖相触。那触感依旧冰凉，却因为沾染了雨水的湿意，少了几分以往的冷硬。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未置可否。
室内一时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窗外连绵的雨声。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静谧？
林溪坐在他对面，偷偷打量着他。烛光下，顾晏礼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那张常年冰封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雨水顺着他墨色的发丝滑落，滴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林溪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符文初解》，看到何处了？”顾晏礼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从茶杯上抬起，看向林溪。
林溪回过神来，连忙收敛心神，答道：“看到关于复合符文能量场叠加效应的部分，有些地方尚觉晦涩。”他说着，将自己记录疑问的册子推了过去，指出了几处。
顾晏礼接过册子，就着摇曳的烛光，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但很仔细。片刻后，他放下册子，开始为林溪讲解。
他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而富有磁性，将那复杂的原理娓娓道来。林溪凝神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理解或新的疑问。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偶尔交流几句，竟像是书院里最寻常的夫子与学生。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炭火发出温暖的橘红色光芒，映照着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交织的影子。
当顾晏礼解答完林溪最后一个疑问时，夜已深了。
他放下册子，站起身。“夜深了，早些歇息。”
“是，顾先生。”林溪也连忙起身相送。
顾晏礼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背对着林溪，望着门外依旧未停的雨丝，忽然道：“明日，让陈管家给你送些银丝炭来。”
银丝炭？那是上好的无烟炭，燃烧持久，热量足，只有主屋和几位重要族老那里才用。
林溪愣住了。
顾晏礼说完，不等他回应，便推开门，身影再次没入雨幕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林溪站在门口，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雨夜，许久没有动弹。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奉茶时，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丝冰凉与湿意。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低沉讲解的声音。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他带来的、那混合着冷雨和淡淡冷香的气息。
还有……那句关于“银丝炭”的，听似随意，却分明带着关怀的吩咐。
林溪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那冰山……
似乎真的……在融化。
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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