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之事，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在汴京的权贵圈中层层扩散，又终将归于平静。
袁维被革职抄家，袁家分崩离析，昔日还算体面的忠勤伯爵府一脉，转眼便门庭冷落。京中明眼人众多，稍一打探，便知其中关窍。有人暗叹顾廷烨手段狠辣，连姻亲都不留情面；也有人赞他公私分明，不徇私情。更有些心思剔透的，则将目光投向了那位看似柔顺、却在此事中态度鲜明、迅速与袁家完成切割的顾侯夫人盛明兰。
“原以为是个攀了高枝的庶女，如今看来，倒是个心里极有章法的。”
“可不是？听闻那袁家大奶奶，是她嫡亲的姐姐，她竟也能硬起心肠，说不管便不管，这份决断，寻常女子难及。”
“怕是得了顾侯的授意吧？顾侯正值圣眷隆厚，岂容袁家这般拖累？”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往后谁家若想再打着顾侯姻亲的旗号行事，可得先掂量掂量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茶楼酒肆、后宅女眷的闲谈中，悄悄流转了一阵。然而京城从不缺新鲜事，很快，人们的注意力便被新的朝堂动态、新的风流韵事所吸引。袁家的败落，成了旧闻，只在某些需要警醒自身的时刻，被人重新提起。
澄园内，明兰称“病”静养了月余，待外间风声渐歇，才重新开始有限的社交。她首先去探望了盛老太太，细细禀明了袁家之事的最终处置，以及华兰如今的境况。
盛老太太捻着佛珠，听完后，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如此……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华兰那孩子，性子爽利，却在那府里磋磨了十年。如今虽失了伯爵府的虚名，得了自在，未必不是福气。只是，你此番行事，到底刚硬了些，怕是会落人口实，说你凉薄。”
明兰垂眸，恭敬道：“祖母教诲的是。只是当时情势，由不得孙女性情。顾家如今在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姐姐深明大义，主动与妹妹商议此法，妹妹……不能辜负姐姐的信任，也不能拿侯爷的前程冒险。”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至于旁人议论，孙女但求问心无愧。护住该护的人，才是根本。”
盛老太太看着她沉静的眉眼，知她已非昔日需要自己羽翼庇护的幼雏，心中感慨，终是点了点头：“你心中有成算便好。往后，与华兰多走动，她如今……不易。”
“孙女明白。”
从寿安堂出来，明兰又去看了华兰。分家后的华兰，带着庄姐儿和分得的产业，另置了一处三进的宅院，虽不如伯爵府轩敞，却处处透着自在生气。华兰眉宇间的郁气消散大半，虽偶有对未来的忧色，但更多的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明兰见她安置得当，心下稍安，又留下些得用的人手和银钱，姐妹二人说了许久体己话。
处理完盛家这边的首尾，明兰的生活重心重新回到澄园。经此一役，她在侯府内的威信无形中更上一层。下人们眼见主母连嫡亲姐姐的姻亲家都能说断就断，手段果决，背后更有侯爷全力支持，对待差事愈发不敢怠慢。小秦氏似乎也暂时收敛了爪牙，只偶尔在请安时，语带双关地提及“亲戚间还是要多走动帮扶”，被明兰以“母亲说的是，只是侯爷常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为臣者当谨守本分，不结党营私”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与此同时，韩府清晖院。
墨兰也听闻了袁家之事的风声。她虽深处内宅，但凭借与明兰那层未断的姐妹关系，以及韩府清流的信息渠道，对事情始末了解得比外人更为清晰。
“六妹妹此举，倒是干脆。” 墨兰放下手中的书卷，对身旁的韩络轻声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更像是一种客观的评价。
韩络微微颔首，他如今在翰林院，对朝中风向更为敏感：“顾侯身处枢要，不知多少眼睛盯着。袁家行事不端，自取灭亡。顾夫人能当机立断，切割干净，于顾侯而言，是幸事。” 他顿了顿，看向墨兰，“盛家……倒真是出了几位不凡的女儿。”
墨兰闻言，唇角微弯，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并未接话。她心中明镜似的，明兰的路与她不同，明兰需要在惊涛骇浪中为顾廷烨稳住后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那份决绝与刚硬，是生存必需。而她自己，选择的是一条看似更平稳，实则同样需要深远谋划的道路。韩家清贵，更重名声规矩，她需得如静水深流，在内里夯实根基，徐徐图之。
她如今在韩府，已初步站稳脚跟。婆母韩太夫人对她管理清晖院的井井有条颇为满意，与长嫂李氏也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但她深知，这还远远不够。子嗣、以及在韩络未来仕途上能提供的助力，才是她在韩家立足长久的根本。
想到此，她下意识地轻抚了一下小腹。青莲本源持续滋养着她的身体，她能感觉到自身的状态越来越好，但子嗣缘份，终究强求不得。
“夫君，”墨兰抬眼，看向韩络，转换了话题，“听闻近日嵩阳书院的山长寄了信来？可是与兄长有关？” 她口中的兄长，自然是已在翰林院任职的盛长枫。
韩络点头：“是。山长信中提及书院欲修缮经义注疏，想请几位在京的翰林学士把关，也提到了长枫兄，赞他基础扎实，见解独到。”
墨兰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长枫的崛起，是林栖阁一脉最坚实的后盾。若能借此机会，让长枫在清流文坛中更进一步，无论对她，还是对长枫自身，都大有裨益。
“这是好事。”墨兰微笑道，“兄长定然乐意为之。届时，或许还需夫君从旁协助一二。”
“分内之事。”韩络应承下来。他对那位凭借自身努力挣脱纨绔之名、一步步扎实走到今日的大舅哥，也颇为欣赏。
袁家的风波渐渐平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沉底，水面复归平静。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新的故事正在酝酿。
盛明兰在澄园，继续着她的侯府主母生涯，应对着来自各方或明或暗的试探，与顾廷烨在风雨同舟中，感情愈发深沉坚韧。
盛墨兰在韩府清晖院，依旧沉静经营，读书、理家、维系关系，同时默默关注着兄长的发展，等待着属于她的时机。
双姝的命运，在短暂的涟漪交错后，再次沿着各自的轨迹，向着未知而广阔的天地，坚定前行。汴京的舞台，永远不乏新的登场与谢幕，而盛家女儿的故事，远未到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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