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亲征的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悍然撞入了西凉联军控制的区域。
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曹操采纳贾诩之策，并未直接强攻被马超主力占据的潼关险隘，而是以夏侯渊、徐晃为偏师，沿渭水北岸疾进，做出迂回包抄陇山后路的姿态，迫使马超分兵阻截。同时，曹操自统中军主力，以张合为先锋，曹纯虎豹骑为侧翼，猛攻西凉联军相对薄弱的左翼——由韩遂及其部将候选、程银等驻扎的渭南壁垒。
曹操的目的很明确：先打弱旅，震慑宵小，撕裂联军，最后再集中力量对付最难啃的骨头——马超。
渭南之地，地势相对开阔，利于曹军步骑协同发挥。战斗异常残酷。西凉骑兵依仗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不断袭扰曹军阵线，骑射技艺精湛，给曹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曹操麾下的百战老兵，纪律严明，结阵而战，长矛如林，弓弩齐发，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步步为营，稳步推进。
战场上空箭矢如蝗，杀声震天。鲜血浸透了刚刚返青的草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西凉骑兵一旦冲近，便会迎来曹军重步兵如墙而进的致命劈砍和虎豹骑凶狠的反冲锋。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双方伤亡皆极为惨重，尸横遍野。
韩遂坐镇中军，望着前方胶着而惨烈的战况，花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他年事已高，早已失了当年的锐气，更多的是保存实力、权衡利弊的心思。马超勇则勇矣，但太过年轻气盛，刚愎自用，联军各部号令不一，各怀鬼胎。这仗，打得憋屈！
“将军，曹军攻势太猛！候选将军那边快顶不住了！请求援兵！”一名浑身浴血的偏将踉跄跑来禀报。
韩遂脸色阴沉，援兵？他手中能动用的预备队已经不多了，全填进去，万一……他看了一眼远处烟尘滚滚，那是马超与夏侯渊部交战的方向。马超那边，似乎也并未占到太多便宜。
就在他犹豫之际，又一骑探马飞驰而至，声音带着惊恐：“报——！将军，不好了！曹军……曹军阵中突然推出数十具怪异器械，形似大弩，发射巨箭，力道千钧，我军前排盾阵……被瞬间洞穿，死伤惨重！”
韩遂心头巨震，急忙抬眼望去。只见曹军阵前，数十架体型远超寻常弩机的床弩被推上前线。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儿臂粗细的巨型弩箭破空而出，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扎入西凉军的阵中！
“噗嗤！”“轰！”
巨箭所至，木盾碎裂，人体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撞飞，瞬间在西凉军严密的阵型中撕开数道血淋淋的口子！西凉军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远程武器，前排士卒瞬间崩溃，引发了一阵剧烈的骚乱。
“顶住！给我顶住！”韩遂又惊又怒，厉声嘶吼。
然而，崩溃一旦开始，便难以遏制。曹军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中军鼓声大作，步兵方阵如山崩海啸般向前压上，虎豹骑如同两把尖刀，从侧翼狠狠楔入西凉军混乱的阵型，肆意砍杀！
兵败如山倒！
韩遂本部兵马首先支撑不住，向后溃退。候选、程银等部见主将动摇，亦无心恋战，纷纷后撤。整个西凉联军左翼，瞬间土崩瓦解。
“韩遂老儿败了！”
“快跑啊！”
溃兵的呼喊如同瘟疫般蔓延，进一步动摇了还在与马超部并肩作战的其他联军部队的军心。
远处，正在与夏侯渊缠斗的马超，也注意到了左翼的崩溃和震天的喧嚣。他奋力一枪逼退夏侯渊，勒马回望，只见韩遂的帅旗正在向后移动，联军左翼已呈雪崩之势。
“韩遂！安敢误我！”马超目眦欲裂，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他深知，左翼一垮，他这边侧翼暴露，已无力回天。
“少将军！势不可为，速退！”庞德浑身是血，冲到他身边急声劝道。
马超看着前方依旧死战不退的夏侯渊部，又看看后方溃败的联军，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懑涌上心头。他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终于调转马头：“撤！撤回潼关！”
西凉联军，大败。
是夜，渭水南岸，曹军大营灯火通明，欢声雷动，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而相隔不远的西凉军残部营地，则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和互相指责的氛围中。
韩遂军帐内，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韩将军！今日之战，你部为何先溃？若非你等畏战，我军何至于此！”马超年轻的脸上满是怒火，毫不客气地质问。他麾下将领也纷纷对韩遂怒目而视。
韩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又羞又恼。他资历老，被一个晚辈如此当众斥责，颜面尽失。但他也确实理亏，今日之败，他左翼率先崩溃是主要原因。
“马超侄儿，此言差矣！”韩遂强压怒火，辩解道，“曹军势大，更有那怪异弩箭，破我坚阵，非战之罪！你若早听我言，稳扎稳打，何至于被曹操抓住破绽？”
“哼！若非你心存保存实力之念，逡巡不前，我军左右夹击，未必不能破曹！”马超寸步不让。
帐内其他联军将领看着这两位主帅争吵，神色各异，有的愤慨，有的冷漠，有的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联军的裂痕，在这一败之后，彻底公开化、尖锐化。
就在这时，一名韩遂的亲信部将悄悄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了一枚用蜡封好的细小铜管。
韩遂微微一怔，借着帐内昏暗的光线，不动声色地接过，藏入袖中。他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极其复杂，惊疑、犹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许都，皇宫。
刘协通过“影”构建的隐秘信息网络，虽有时效延迟，但还是大致掌握了西线战局的最新进展。
“曹操渭南初战告捷，击溃西凉联军左翼，斩首数千，俘获过万。马超被迫退守潼关，然其主力未损，犹有一战之力。西凉联军内部，马超与韩遂矛盾公开，诸将离心。”影简洁地汇报着。
刘协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渐盛的春色，脸上并无太多意外。“韩遂……可有异动？”他更关心这个老狐狸。
“据报，韩遂战后收拢溃兵，但其营地与马超泾渭分明，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得太近，但观察到其麾下将领与曹军方面，似有……极其隐秘的接触。”
刘协嘴角微勾。历史上，曹操就是用离间计，让马超和韩遂反目，最终平定西凉。现在看来，这只幕后推手，似乎因为自己的出现和“皇商”暗中活动的影响，动作得更早，也更隐蔽了。那封通过特殊渠道送给韩遂的、分析利害、暗示“弃暗投明”的匿名信，想必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继续监视，但不必干预。曹操的离间计，我们乐见其成。”刘协吩咐道。西凉越乱，曹操被拖住的时间就越长，对他越有利。
“是。”影应道，随即话锋一转，“陛下，荆州方面，戏志才先生传回消息。徐庶收下书信与《算学精要》后，反应激烈，已按约定，暂未向刘备献计，但其去意未决，言需观后效。另外……隆中第三封信，已安全送达。”
刘协点了点头。徐庶这边算是暂时稳住了，至少没让刘备立刻得到一个顶级谋士的全力辅佐。现在，所有的焦点，再次汇聚到了隆中，那片宁静的草庐。
荆州，南阳郡，隆中。
春日的阳光透过竹林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草堂内，诸葛亮跪坐于席，面前的书案上，并排摊开着三卷材质非凡的纸张。
第一卷，纵论天下大势，气魄恢宏，直指核心，为他勾勒出以荆州为基业的蓝图。
第二卷，聚焦民生技术，务实精微，展现了远超时代的治理智慧与可行手段。
而这刚刚送到的第三卷……
诸葛亮的指尖缓缓拂过上面的字迹，尤其是“可遣心腹，密往桐柏山一观，便知虚实”以及“开创一新天地，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两段话。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
第一封信，让他看到了写信人的眼光和野心。
第二封信，让他看到了写信人的能力和务实。
而这第三封信，则让他看到了写信人的……格局与胸襟！那不再是简单的“兴复汉室”，而是指向了一个儒家士子梦寐以求的“大同世界”！更可怕的是，对方并非空谈，而是敢于邀请他去实地考察“桐柏山”！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拥有着不惧检验的底气！意味着那些“皇商”、“新军”、“农工之技”很可能真实存在，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一个拥有帝王名分，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拥有隐秘而强大的经济、军事潜力，并且胸怀如此宏大理想的君主……
诸葛亮闭上了眼睛，脑中思绪如电光石火般碰撞。
刘备？仁德宽厚，是他考察许久的人选，亦有汉室宗亲之名。但正如信中所言，势单力孤，根基薄弱，纵有《隆中对》之策，实现起来亦是千难万险，更多是依赖时运和豪赌。而且，刘备的志向，似乎也并未超出“匡扶汉室”的范畴。
而这位“潜云”主人，这位少年天子……他提供的，是一条看似更加艰难，但却更加坚实，目标也更为高远的道路！
选择刘备，是辅佐一位仁主，试图在乱世中搏一个机会。
选择天子，则是辅佐一位明君，参与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
风险呢？同样巨大。与深宫天子联络，一旦暴露，万劫不复。曹操的威胁近在眼前。天子的这些构想，是否只是空中楼阁？那“桐柏山”是否真如信中所言？
他必须做出抉择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静观时变。
诸葛亮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封来自荆州名士黄承彦的书信，信中隐约提及，刘表似乎有意为女儿招婿，询问他的意思。这更像是一种委婉的招揽。
他将黄承彦的信拿起，置于灯焰之上，看着它缓缓化为灰烬。
然后，他提笔，铺开一张新的纸张。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笔尖落下，字迹清隽而坚定：
“潜云主人尊鉴：”
“三奉华翰，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陛下之志，光耀千古；陛下之能，鬼神莫测。亮，山野鄙夫，何德何能，蒙陛下如此垂青，虽万死难报其一。”
“桐柏山之约，亮心向往之。然身系琐务，未能即刻成行。谨遣弟子诸葛均，携亮之手书，前往拜会。山中虚实，陛下之志，均可观之、聆之、禀之。”
“若所言非虚，若志果相同，亮虽不才，愿效犬马之劳，附陛下骥尾，共谋大业，虽九死其犹未悔！”
“临书仓促，敬候回音。南阳野人诸葛亮顿首。”
他没有完全答应，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弟弟诸葛均作为代表前去考察。这是谨慎，也是最后的试探。但只要诸葛均带回肯定的消息，他诸葛孔明，便将正式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风险的“从龙”之路！
写罢，他小心封好，唤来侍立一旁的年轻弟子：“均弟，你持此信，即刻动身，前往豫州与荆州交界之桐柏山。寻‘潜云’标识，见其主人。此行关系重大，万事小心。”
年轻的诸葛均虽然不解其意，但对兄长向来敬服，郑重接过书信：“均，领命！”
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诸葛亮负手立于草堂门前，望向北方。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许都的宫墙，也看到了那片神秘的桐柏山区。
天下棋局，在他眼中，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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