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把丁义珍的材料推到桌角,指尖在“城南地块历史权属说明”这几个字上停了两秒。
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窗外夜色压着楼顶泛光的广告牌,映得文件纸面微微发蓝。
他没开大灯,只留一盏台灯照着桌面,像是怕惊动什么。
这份材料来得蹊跷。
丁义珍一向办事利落,从不搞这种长篇大论的申诉。
更奇怪的是,里面提到的专家评审会,时间落在他出国考察的第三天。
那天他在吉隆坡参加招商论坛,全程有录像、有签到,不可能回京主持会议。
可材料里不仅列了会议纪要,还附了签名页,那笔迹看着熟,细看又不像。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旧档案,
是去年第三季度重大项目审批汇总。一页页翻过去,找到孙连城提交的那份延期申请。
理由写得很清楚:
资料不全,程序缺项,建议补正后再议。
当时他还在会上批评过孙连城,“效率意识淡薄”。
但现在回头看,那几项被卡住的手续,恰恰都涉及土地评估和资金流向。
李达康靠进椅背,手指敲了两下桌面。
孙连城这段时间的动作太准了。
每次丁义珍想推进项目,总能被他找出点程序问题拖住。
以前以为是官僚习气,现在想想,更像是故意卡点。
他想起三天前光明区财政局报上来的一份异常转账记录,金额不大,但路径绕得离谱,
最后流向一个注册地在境外的空壳公司。
当时他让秘书转给纪委备案,没当回事。
此刻却像根线头,慢慢缠上了丁义珍这份材料里的漏洞。
他起身走到柜子前,取出私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四声才接,对方声音谨慎。
他没提名字,只说要查近半年所有与山水集团有关的土地交易备案,特别关注补偿款去向。
对方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上级有指示。
他说没有,只是个人想核实些情况。
挂了电话,他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转身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台老式录音笔。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重要会议都会私下录一段。
他翻出两周前班子会的音频,戴上耳机,一段段听过去。
孙连城发言不多,但每句话都踩在关键处。
说到城南地块时,他提出需要重新核对原始批文编号,因为系统存档和纸质件对不上。
当时丁义珍立刻反驳,说这种小事不用较真。
李达康记得自己还点头附和了一句:“别耽误进度。”
可现在再听,孙连城的声音平静,逻辑严密,根本没有推诿的意思。
第二天上午九点,丁义珍被叫到市委大楼。
李达康坐在办公桌后,语气如常:
“你交的材料我看了。
组织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问题。”
丁义珍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细汗,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搓着左手腕表带。
李达康注意到,那块表最近换了新表盘,金边闪亮,和他平时穿的西装不太搭。
送走丁义珍,李达康拿起内线电话,让秘书通知孙连城过来一趟。
孙连城进门时带着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后站得笔直。
李达康没让他坐,直接开口:
“你三次压住城南项目的审批,理由我都看了。
现在我要听你说实话,这些程序问题,是不是有人授意你这么做的?”
孙连城摇头:“没人授意。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如果哪条不合流程,您尽管指出来,我立刻整改。”
“那你为什么偏偏盯住这块地?”李达康身体前倾,
“丁义珍说是你故意刁难,影响全市招商引资大局。”
“我不是针对谁。”孙连城声音平稳,
“但我不能看着一笔三千万的补偿款,通过三家注册不到三个月的公司,最后转到国外账户。
这笔钱名义上是拆迁补助,可名单上的户主,有六个已经去世两年了。”
李达康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夹上。
他缓缓翻开,指着其中一页:“你说的资金流转图,有没有证据支撑?”
孙连城从纸袋里抽出几张复印件,轻轻推过去。
上面是银行流水截图、企业注册信息和一份匿名举报信的摘录。
举报信里提到,丁义珍曾私下联系某评估机构,要求将地块估值虚抬40%,差价由第三方公司承接。
李达康一页页看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划过。
他忽然问:“你早就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不多。”孙连城说,
“但我清楚一点,有些事一旦放行,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李达康抬头看他,眼神复杂。
片刻后,他拿起红笔,在审批材料上写下一行字:
“请核实资金最终去向。”然后合上文件夹,递还回去。
孙连城接过材料,转身离开。走廊灯光打在他肩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出市委大院时天色阴沉,风卷着落叶贴着地面打转。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那行批注清晰可见。
他知道,这不只是一个批示,
而是一道裂缝,有人开始看见不该被忽略的东西了。
回到办公室,他把材料放进抽屉,顺手摸了摸桌角的望远镜模型。
刚坐下,电话响了。
是财政局的小张,声音压得很低,
“孙区长,刚才市纪委的人调走了我们上个月的账目副本,说是例行抽查……
但他们是冲着城南地块去的。”
孙连城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没动,也没翻文件,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三分,阳光斜切过窗框,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的线。
他伸手关掉了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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