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西部荒野地下渗出的浊水,在迪菲亚阴暗潮湿的矿坑、充斥着硝石与劣质烟草味的秘密集会以及那些目标各异、风险高低不等的“特别行动”中,悄然溜走了几个月。
林云,如今在兄弟会内部,尤其是在暮色森林这一带的底层成员中,有了个不那么响亮但十分贴切的绰号——“老骨头”。这既指他那颗在昏暗矿灯下总是反着微光、寸草不生的脑袋,也精准地描述了他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行动慢吞吞、仿佛多走几步路全身骨头就会嘎吱作响散架的模样。
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落魄、有点小聪明(但仅限于认字和玩点微弱戏法)、偶尔能在不起眼处帮上点忙的边缘角色。
他帮忙破译过几张从暴风城税务官马车里抢来的、字迹花哨的地图,用那微弱得可怜的奥术火花成功点燃过几次受潮的引信(虽然过程往往伴随着惊叫和四处乱窜的火星,惊险程度不亚于直面一队卫兵),甚至凭借着他那被解释为“老家伙的直觉”的对能量波动的敏感,帮一支运输小队避开过一次暴风城巡逻队带着奥术侦测器的例行侦查。
但他始终像一块被淤泥包裹的顽石,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真正的实力与锋芒,沉在迪菲亚这潭充满愤怒、绝望和些许理想主义的浑水最底部,默默观察着这个组织的运作方式、人员构成,耐心等待着那个能让他安全离开东部王国、返回卡利姆多的渺茫机会。
这天,林云被分配到一个相对“轻松”、被认为没什么风险的任务——去暮色森林与艾尔文森林交界处的一处隐蔽山谷,接应一批从赤脊山那边绕道运来的“特殊矿石”。
据负责此事的工头神秘兮兮地透露,这批闪着暗沉光泽的矿石是制作某种能“让暴风城老爷们好好喝一壶”的“大宝贝”的关键材料。
任务前半段确实很顺利。林云和另外三个主要负责出苦力的迪菲亚同伴(一个曾是农夫,一个是不满学徒工钱的矿工,还有一个是话都说不利索的哑巴)顺利地在指定地点接到了那几车沉甸甸、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矿石。
他们推着吱呀作响的简陋小车,沿着一条被野兽和猎人踩踏出来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慢悠悠地往回走。天色渐渐向晚,林间原本就稀薄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带着湿气的冰冷雾气开始从地面和树根处弥漫开来,给周围的景物蒙上了一层模糊而不祥的面纱。
就在他们推着小车,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噪音,即将走出这片植被茂密的山谷时,前方稀疏的林地间,突然传来了清晰的、刺耳的兵刃交击声,夹杂着豺狼人特有的、带着喉音的嘶吼,以及一声清脆却充满怒意的少女厉斥!
“你们这些肮脏的、只配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豺狼人!休想得逞!”
林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抬手示意同伴停下。吱呀作响的车轮声戛然而止。他示意他们将小车推到路旁的灌木丛后隐蔽起来,自己则像一只习惯了黑暗的老猫,悄无声息地拨开挡路的枝叶,向前摸去。
透过逐渐浓重的雾气,他看清了林间空地上的情形。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女,正挥舞着一把相对于她纤细体型显得过于长大的精钢长剑,与五六只体型壮硕、流着涎水、皮毛肮脏的豺狼人奋力搏斗。她身手异常矫健,步伐灵活,剑术明显受过严格而正统的军事训练,挥砍劈刺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凌厉、精准与惊人的坚韧。
但她毕竟年纪尚小,力量和经验都远逊于这些常年劫掠的野兽,在数只豺狼人悍不畏死的围攻下已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她那身原本质地不错的棕色皮甲上已经添了几道撕裂的口子,边缘渗着暗红色的血迹,手臂和腿上也各有几道明显的抓伤,鲜血浸湿了衣物。
她那一头如同火焰般的红色长发原本束成利落的马尾,此刻也散乱开来,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衬得那张混合着稚气、泥污、汗水与不屈怒火的脸庞,格外引人注目。
林云几乎瞬间就确认了她的身份——凡妮莎·范克里夫!迪菲亚兄弟会名义上的精神领袖,已故的、让暴风城贵族们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的埃德温·范克里夫的独生女。
“是凡妮莎小姐!”同行的几个迪菲亚成员也借着微弱的光线认出了她,顿时慌了手脚,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无措,“糟了!怎么办?老骨头,我们得救她!要是小姐出了事……”
林云看着场中如同被困幼兽般奋力挣扎、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无比勉强的红发少女,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身边这三个——农夫出身的约翰只会挥锄头,前矿工帕克力气大但笨拙,哑巴葛兰倒是灵活,但武器只有一把小匕首——战斗力加起来约等于零点五个地精土匪的同伴,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千方百计地想低调,想隐藏,结果麻烦偏偏以这种最不想看到的方式撞到脸上。
但此刻,见死不救,尤其是对埃德温·范克里夫唯一的女儿、整个迪菲亚兄弟会象征性的人物见死不救,他这几个月的潜伏就算白费了,不仅混不下去,很可能还会被愤怒的迪菲亚成员当成叛徒处理掉。
“你们几个,待在这儿别动,弄出点大动静,敲打车子,大声叫喊,吸引那些畜生的注意力。”林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没什么起伏的腔调,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后,他没等目瞪口呆的同伴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一道被风吹动的模糊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林间弥漫的雾气与愈发浓重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下一刻,战局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只正高举着锈蚀砍刀、嚎叫着扑向凡妮莎后背的豺狼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它粗壮的脚踝处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缕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凝练的黑色能量丝线。那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冰冷毒蛇,不仅带来了刺骨的寒意,更产生了一种扭曲筋骨的剧痛,让它瞬间失去了平衡,抱着腿痛苦地倒地翻滚,发出呜咽般的哀嚎。
紧接着,第二只豺狼人正要扑击,脚下仿佛被无形的藤蔓绊住,一个狗吃屎重重摔在地上,门牙都磕飞了出去;第三只则莫名其妙地感觉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舔舐,吓得它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雾气,结果被旁边同伴慌乱挥舞的爪子误伤,两者立刻互相撕咬起来……凡妮莎只觉得周身压力骤然一轻,那些原本配合虽不精妙但足够凶悍的豺狼人,仿佛集体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梦魇,不是突然倒地,就是行为失控,互相阻碍,攻击节奏被一种无形而精准的手段彻底打乱、瓦解了。
凡妮莎心中惊疑不定,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多年颠沛流离和复仇信念磨练出的战斗本能,让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宝贵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手臂伤口的刺痛,娇叱一声,手中长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道致命的银色闪光,精准而迅猛地刺穿了因混乱而暴露出的豺狼人咽喉、心脏等要害!
剑刃入肉的闷响与豺狼人临死的哀嚎交织。短短十几秒,形式彻底逆转。当最后一只豺狼人捂着被凡妮莎反手一剑割开的、汩汩冒血的喉咙,瞪大眼睛不甘地倒下时,空地上只剩下红发少女拄着长剑,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的声音。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被雾气笼罩、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林地,眼神锐利如鹰。
林云如同一个普通的、刚刚从树林里解手回来的老家伙,慢悠悠地从一棵粗大的橡树阴影后转了出来,脸上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我只是个路过的、没什么用的老骨头”的表情,甚至还象征性地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没事吧,小姐?”他沙哑着嗓子,用一种带着关切又保持距离的语气问道,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比较圆润的石头,再次展示了他那蹩脚却已成为他身份标志的“微光术”,让那点萤火虫似的光芒照亮了一下周围狼藉的战场,仿佛刚才那一切诡异的逆转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恰好赶来、用发光石头照明的路人甲。
“凡妮莎小姐!您没事吧?”
“女神在上!刚才可吓死我们了!”
“是老骨头!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好像扔了几块石头?那些豺狼人就自己乱套了,互相打起来了!”
几个迪菲亚同伴此刻才咋咋呼呼地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围拢到凡妮莎身边,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同时不忘将功劳(以一种他们自己也不太理解的方式)归功于林云。
凡妮莎没有立刻理会其他人的喧哗,她那双明亮的、继承了父亲埃德温的倔强与敏锐的眼睛,穿透稀薄的雾气,直直地看向林云,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她不是那些容易被表象蒙蔽的普通成员,刚才那绝非寻常的混乱,绝不可能是几块石头或者运气好就能解释的。
“是你做的?”她的声音还带着激烈运动后的细微喘息,但语气十分肯定,没有任何疑问的成分。
林云摊了摊手,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高估后的无奈和谦卑:“我就是看准机会,扔了几块石头,砸中了它们的关节或者吓唬了它们一下。可能是它们自己本来就饿昏了头,或者为了抢功内讧了吧?运气,小姐,都是运气。主要还是您剑术高超,抓住了机会。”他将功劳轻描淡写地推掉,并巧妙地奉承了少女一句。
凡妮莎盯着他那张看似古井无波的脸看了好几秒,似乎想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隐藏的真实。最终,她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林云能感觉到,她眼神深处那一抹探究的神色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清晰了。
“谢谢你,‘老骨头’。”她收剑入鞘,这个动作牵动了手臂的伤口,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她很快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而坚强,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并未对她造成多大影响,“我欠你一次。”
“举手之劳,小姐。保护您是应该的。”林云微微躬身,依旧是那副恭敬又带着疏离的、标准下属对待领袖的态度,“倒是您,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太危险了。兄弟会里没人跟随您吗?”
凡妮莎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下,闪过一丝与她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沉重与阴郁,她轻轻抚摸着剑柄,低声道:“我在……独自调查一些事情。
关于我父亲……真正的死因,还有……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背叛者。”她没有多说,但林云能从她那紧抿的嘴唇和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中猜到,这个女孩肩上背负的东西,远比她稚嫩的外表和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要沉重得多,那是以鲜血和仇恨浇灌的复仇之路。
一行人稍作休整,处理了凡妮莎的伤口(林云贡献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效果比迪菲亚标配好上一些的止血草药粉,再次引来了凡妮莎若有所思的一瞥),然后护送着她,推着那几车至关重要的“特殊矿石”,小心翼翼地返回了暮色森林的迪菲亚据点。
这次意外的遭遇战,让“老骨头”这个名字,在兄弟会底层成员闲聊的传闻中,除了“运气好的秃子”之外,又多了几分“或许有点邪门”的神秘色彩。更重要的是,它让林云这个原本处于边缘的“临时工”,正式进入了凡妮莎·范克里夫——这位迪菲亚兄弟会未来核心的视线。
夜晚,林云躺在他那个位于矿坑深处、散发着霉味和干草味的破草垫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头顶那片被矿灯烟熏得黑漆漆、不断有冷凝水滴落的岩石顶壁,心里默默盘算着:“救了名义上‘老板’的女儿……这算不算刷了一波不小的好感度?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借此提点要求,比如……一张不需要登记、直接开往塞拉摩或者更南边藏宝海湾的‘单程货船舱底票’?”
他翻了个身,草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隔壁传来其他成员如雷的鼾声和梦呓。
“唉,”他对着黑暗无声地叹了口气,感觉归家之路依然漫长而曲折,“这卧底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天天啃能当砖头的面包,闻这火药混合脚臭的味道,还得时刻提防被个小姑娘看穿底细。”
迪菲亚兄弟会的矿坑,暂时安全,却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尽快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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