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之诺,不敢忘。”
小凤儿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在鹰嘴崖顶凛冽的寒风中,清晰地传入阿依玛和每一个幸存战士的耳中。
这简单的一句话,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阿依玛强忍的泪水几乎瞬间决堤,也让周围那些疲惫绝望的战士们,黯淡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阿依玛猛地别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回,再转回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属于汗鲁公主的倔强与坚强。
她接过金刀,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能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最简单的几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重逢的复杂情绪中抽离,目光投向崖下那密密麻麻、如同狼群般环伺的叛军营地,语气沉重:“但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糟。乌木塔尔和秃狼部落的人马是我们的数倍,装备也更精良。我们被困在这里,粮草最多只能再支撑三五天,箭矢也所剩无几。他们刚刚攻了一轮,虽然被打退了,但下次……”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下一次进攻,鹰嘴崖很可能就要守不住了。
小凤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仔细观察着叛军的营寨。
营寨依着一条冰冻的小河扎营,布局看似杂乱,实则暗合章法,主力帐篷聚集在中军,粮草辎重则堆放在靠近小河上游、相对背风的一片区域,周围用简陋的栅栏围着,守卫似乎……并不算特别严密。
或许是他们觉得鹰嘴崖上的守军已是瓮中之鳖,无力反击,故而放松了警惕。
此时,一阵北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风向正是朝着叛军营地的方向!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小凤儿脑海中闪过!
“阿依玛,”小凤儿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叛军的粮草辎重,是不是都集中在那边?”他伸手指向小河上游的那片区域。
阿依玛愣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点了点头:“是,斥候回报是那里。乌木塔尔把抢来的大部分牛羊和粮草都囤积在那儿,由秃狼部落的人看守。”
“看守严密吗?”小凤儿追问。
阿依玛蹙眉想了想:“之前很严,但这几天,他们攻势很猛,觉得我们无力出击,看守好像松懈了一些……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凤儿眼中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智慧的光芒,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我们,能把他们的粮草烧了……”
“烧粮草?!”阿依玛和旁边的刀疤武士几乎同时失声,脸上充满了震惊。
“这怎么可能?!”刀疤武士连连摇头,他是阿依玛的亲卫队长巴图,经验丰富,“那里是叛军腹地,守卫再松懈,也有近百人!我们这点人手,冲下去就是送死!根本靠近不了!”
“谁说一定要冲下去硬拼?”小凤儿目光沉静,“我们可以偷偷过去。”
“偷偷过去?”阿依玛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就算能潜过去,点火也需要时间,一旦被发现……”
“不需要太久。”小凤儿打断她,目光扫过崖顶的积雪和那呼啸的北风,“你们看,现在是北风,风助火势!只要我们能在粮草堆上同时点燃几处火头,火势一起,借着风势,瞬间就能蔓延开来,他们想救都来不及!”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条理清晰得让人心惊:“粮草被烧,叛军必然大乱!军心一散,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而且,失去了补给,他们数万大军在这冰天雪地里,根本撑不了几天!到时候,要么退兵,要么军心涣散,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巴图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这个南边来的少年说得句句在理,将敌我形势、天时地利都考虑了进去。
他看向小凤儿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惊异和审视。
阿依玛的心脏怦怦直跳,她死死盯着小凤儿:“你说得容易!怎么潜过去?怎么同时点火?我们的人对下面地形不熟,一旦暴露,就是死路一条!”
“我去。”小凤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阿依玛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不行!太危险了!你才多大?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这里只有我最合适。”小凤儿看着她焦急的眼睛,耐心解释,“我个子小,不容易被发现。我的轻功比你们都好,能避开巡逻。而且,我对潜行和侦察,比你们有经验。”他想起在神箭宗的苦练,想起夜探县衙的经历,心中自有底气。
“可是……”阿依玛还想反对。
“没有可是了,阿依玛!”小凤儿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与她年龄相仿、却更为沉稳的力量,“这是唯一的机会!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在这里,或者被叛军攻上来杀死吗?相信我!”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蕴含着能够穿透黑暗的光芒。阿依玛看着这双眼睛,想起他当初在林中机智周旋鲜卑骑兵,想起他赠药治伤,想起他如今不远千里、冒着生命危险前来……一股莫名的信任,压过了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猛地松开抓住小凤儿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好!我听你的!你需要我们怎么做?”
巴图和其他战士也围拢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凤儿,等待着他的指令。这一刻,这个瘦小的南边少年,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绝望中的唯一指望。
小凤儿迅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需要五个身手最好、最沉得住气的人,带上火油和引火之物,跟我一起下去。巴图队长,你熟悉地形,你带队。我们沿着小河边的阴影摸过去,那里的守卫最松懈。到达粮草堆附近后,听我号令,同时点火,点火后立刻分散撤退,不要恋战,原路返回崖下,我们会接应你们上来。”
他又对阿依玛道:“阿依玛,你带剩下的人守在崖上,准备好弓箭和滚木礌石。一旦下面火起,叛军必然大乱,可能会有人试图从这边攻崖,你们要守住!同时,注意我们的信号,及时放下绳索接应!”
计划简洁明了,环环相扣。
巴图不再犹豫,立刻挑选了四名最精锐悍勇的战士。
阿依玛则指挥其他人加固工事,准备防御。
众人默默地准备着,气氛凝重而肃杀。
小凤儿将身上不必要的负重卸下,只带了短枪、弓箭和几囊箭,以及阿依玛提供的、装在皮囊里的猛火油。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降临草原。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更甚。北风依旧呼啸,正是纵火的绝佳时机!
小凤儿、巴图以及四名挑选出来的草原勇士,如同六道融入夜色的幽灵,利用绳索,从鹰嘴崖最为陡峭、也是叛军监视最疏忽的背面,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落地之后,小凤儿打了个手势,六人立刻匍匐在地,借助积雪和地形的起伏,向着那条冰冻的小河方向缓慢潜行。
雪地潜行极其困难,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避免发出声响,还要时刻留意远处叛军营地篝火映照下,那些游动巡逻的身影。小凤儿将自己的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他如同雪狐般灵动,总能提前发现巡逻队的动向,带领众人及时规避。
巴图跟在小凤儿身后,看着他瘦小却沉稳无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震撼。这个少年对危险的直觉、对时机的把握,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斥候!
有惊无险地,六人成功抵达了小河边缘,借着河岸的阴影,如同水獭般,紧贴着冰面,向上游的粮草囤积区摸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叛军大营的喧嚣和篝火的热量。粮草区外围的栅栏已然在望,可以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草料、粮袋和拴着的少量牲畜。守卫的叛军果然松懈,只有寥寥十余人围着几堆篝火,搓手跺脚,低声交谈,注意力并不集中。
小凤儿仔细观察了守卫的分布和巡逻间隙,对巴图等人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几个关键的、易于点火且能迅速引燃大片粮草的位置。
众人屏住呼吸,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就是现在!
小凤儿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六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河岸阴影中骤然窜出!巴图五人目标明确,直扑各自选定的粮草堆,将皮囊中的猛火油狠狠泼洒上去,随即用火折子引燃!
而小凤儿,则并未直接冲向粮草堆。他如同一道鬼影,跃上栅栏,目光锁定了那几个被突然变故惊得呆愣住的守卫!
弓弦震动!
“咻!咻!咻!”
三支连珠箭,如同索命的寒星,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三名正要张嘴呼喊的守卫的咽喉!
与此同时,“轰!”“轰!”几声闷响,被泼洒了猛火油的粮草堆瞬间被点燃!北风呼啸而至,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橘红色的火焰如同狰狞的巨兽,猛地腾空而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粮草和帐篷!
“着火啦!”
“粮草!粮草着火了!”
“敌袭!敌袭!”
叛军营地方向,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和混乱的嘶喊!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夜空!整个叛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
“撤!”小凤儿清叱一声,从栅栏上一跃而下。
巴图五人早已点燃目标,毫不恋战,按照预定路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着来时的方向亡命飞奔。
小凤儿则留在最后,一边快速后撤,一边回身连连开弓,将几个试图追击或者组织救火的叛军头目射倒在地,有效地迟滞了对方的反应。
六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在混乱的叛军营地里左冲右突,巧妙地避开大队人马,如同滑溜的泥鳅,迅速脱离了火场核心区域,向着鹰嘴崖的方向狂奔。
身后,是冲天的大火,是叛军惊慌失措的呼喊和救火的混乱场面。粮草被焚,军心已乱!
鹰嘴崖上,阿依玛和所有战士都看到了那映红夜空的熊熊火光,听到了山下传来的震天喧嚣!希望,如同那燎原的烈火,在他们心中疯狂燃烧起来!
“快!放下绳索!接应他们回来!”阿依玛激动地大喊,声音带着哭腔,更带着无比的振奋。
小凤儿六人险之又险地冲回崖下,抓住及时放下的绳索,被崖上的同伴奋力拉了上去。
当小凤儿双脚再次踏上崖顶,迎接他的是阿依玛那混杂着狂喜、后怕、以及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炽热目光,和所有幸存战士那如同看着英雄般的崇敬眼神!
火烧连营,奇计奏效!绝境,终于撕开了一道充满希望的血色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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