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整个世界都还沉浸在一片静谧的墨色之中,仿佛时间都被这无尽的黑暗所吞噬。然而,就在这寂静的时刻,一阵轻微的响动却突然打破了这份宁静,将陈阳从睡梦中惊醒。
他有些迷茫地摸黑坐起身来,脑海中还残留着些许睡意。过了一会儿,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想起昨晚傅星说过今天要叫醒他。于是,他顺手披上一件外套,缓缓地拉开房门。
门外的院子里,傅星正静静地站在院门口,手中拎着一个布包,由于天色太暗,陈阳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却能听到他低声说道:“我看你屋里的灯没亮,还以为你没醒呢。”
刚醒。陈阳侧身让他进来,进来等?
不了,我在外面站着就行,你快点。傅星往后退了半步,背对着门口的月光,轮廓显得很柔和。
陈阳没再劝,转身飞快地洗漱。院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刷牙的水声,还有远处传来的几声鸡鸣。他对着镜子抹了把脸,看见镜中自己的眼睛有点红,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出门时傅星还站在原地,手里的布包打开了,露出两个白面馒头。食堂还没开,买的早点。他递过来一个,还热乎。
陈阳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有点凉。你起挺早。
习惯了。傅星咬了口馒头,含糊道,以前在家,这时候都下地了。
两人并肩缓缓地朝着厂区走去,路上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只有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被拉得长长的,仿佛在默默地陪伴着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馒头香气,那是从陈阳手中的塑料袋里散发出来的。馒头的香味与清晨的凉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让人感到格外的舒适和惬意。
陈阳轻轻咬了一口馒头,那柔软的口感和淡淡的麦香在口腔中散开,让他不禁想起了傅星刚来的那一天。那天,傅星抱着一个旧饭盒,静静地站在传达室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的头发略显凌乱,衣服也因为洗过多次而微微发白,但他的身姿却异常挺拔,宛如一棵白杨。
昨天那冲床,陈阳没头没脑地说,你修得真快。
傅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碰巧了,以前见过类似的毛病。他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其实那模具确实能改,我琢磨着把进料口改小点,能少浪费不少料。
我觉得行。陈阳道,等过阵子你站稳脚跟了,咱们找主任说说。
傅星没说话,只是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走到车间门口时,里面已经有了动静,是老张在开机器,轰鸣声在清晨的空旷里格外清晰。
今天要做一批新零件,图纸刚送来的。老张见他们进来,扬了扬手里的图纸,有点复杂,你们俩仔细点。
陈阳小心翼翼地接过图纸,展开后仔细端详起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图纸上的内容有些疑虑。
这张图纸上的结构设计明显比他平时所做的要更加精细,尤其是那些边角处的弧度,要求极高。陈阳心里暗自思忖,如果使用现有的模具来制作,恐怕很难达到如此精确的要求。
就在这时,傅星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图纸上。他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的边缘处,若有所思地说:“看这里,这拐角处的弧度非常关键,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产生毛刺。”
陈阳听了傅星的话,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意识到,要想完美地呈现出这个设计,确实需要一些特别的工具和技巧。
我让仓库找找,老张道,要是没有,就得等技术员过来调了。
走进仓库,陈阳心里就凉了半截——果然如他所料,这里并没有合适的冲头。他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该提前多准备几个备用的。
技术员要到下午才会过来,这可怎么办呢?车间主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车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陈阳看着手中的图纸,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活儿可不简单,如果做砸了,可不仅仅是扣奖金那么简单,搞不好还要挨处分呢。他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额头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我试试改改现有的冲头?傅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主任愣了一下,你能改?
差不多能试试,傅星拿起一个旧冲头,把顶端磨成图纸上的弧度,应该能用。
胡闹!旁边的老李插嘴,这冲头是合金的,磨坏了算谁的?你刚来几天,就敢瞎折腾?
傅星没吭声,只是看着主任。陈阳心里一动,主任,让他试试吧,不行再等技术员也不迟。他知道傅星不是莽撞的人,既然敢说,就一定有把握。
主任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行,你小心点,别出岔子。
傅星手持冲头,步伐稳健地走向砂轮房。陈阳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紧随其后,凝视着傅星的一举一动。
进入砂轮房后,傅星将石头稳稳地固定在架子上,然后拿起砂轮,小心翼翼地开始打磨。随着砂轮的转动,火花四溅,犹如一串细碎的金点子在他面前绽放开来。然而,面对这耀眼的火花,傅星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冲头顶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异常稳定,就像被某种力量牢牢控制着一般。每一次打磨的动作都精准而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或颤抖。他的专注让人不禁为之惊叹,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冲头,再没有其他事物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老李在旁边哼了一声,我看他就是想出风头,等会儿磨废了有他哭的。
陈阳没理他,心里却捏着把汗。他知道傅星这是在冒险,一个新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揽下这种活儿,成了还好,要是不成,往后在车间里怕是不好立足。
砂轮的嗡鸣声持续了将近半小时。傅星关掉机器,拿起磨好的龙头,用布擦了擦,递给主任。您看看行不行。
主任拿着冲头对着图纸比了比,又用卡尺量了量,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还真行!弧度刚好,尺寸也对!他拍了拍傅星的肩膀,小伙子可以啊!
傅星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瞎琢磨的。
装上冲头试了几个零件,果然光滑平整,比图纸要求的还要好。车间里的人都围过来看,有人夸傅星手艺好,有人说运气好,老李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陈阳看着傅星额头上的汗,递过毛巾,擦擦吧。
傅星接过去,胡乱抹了把脸,脸上沾了点灰,倒显得眼睛更亮了。还行,没耽误事。
何止没耽误,主任在旁边道,这冲头改得比原装的还好使,等技术员来了,我得跟他说说,让他照着这个样子做几个。他看傅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小傅是吧?以前学过这个?
在家跟我爸学过点钳工。傅星道。
不错不错,主任点点头,好好干,厂里就缺你这样的技术人才。
一上午的活儿干得很顺利。傅星改的冲头很好用,效率比平时提高了不少。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好几个人主动跟傅星打招呼,他虽然话不多,但脸上带着笑,比刚来的时候开朗了些。
刚才主任跟我说,下个月给你申请奖金。陈阳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坐下,说你这冲头改得好,能省不少成本。
傅星扒了口饭,不用了吧,就是顺手的事。
这是你应得的。陈阳道,再说了,也给咱们组长脸了。
傅星笑了笑,没再推辞。他从饭盒里夹了块肉给陈阳,这个你吃,我不爱吃肥肉。
陈阳愣了一下,接过来,你还挺挑食。
不是挑食,傅星道,以前在家很少吃,吃不惯。
陈阳没再说话,默默把那块肉吃了。他知道傅星家条件不好,怕是以前没怎么吃过好东西。看着傅星低头吃饭的样子,侧脸的线条很柔和,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心里有点软。
下午时分,天空逐渐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仿佛是被一只巨大的灰色手掌遮住了阳光,透露出一种压抑的氛围,似乎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临。
车间内原本明亮的光线也因此变得黯淡无光,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为了保证工作的正常进行,工人们不得不打开顶灯,让那微弱的黄色光芒勉强照亮这片空间。
傅星正站在铣床前,专注地给机器加油。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和专业。他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个齿轮,确保它们都能得到充分的润滑,以保证铣床的正常运转。
陈阳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傅星。他注意到傅星在工作时的那种专注和投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和这台铣床存在。陈阳不禁想起昨晚傅星在废铁上画的那张图纸,那些线条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每一笔都似乎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灵气。
你以前在老家,除了修拖拉机,还做过别的吗?陈阳走过去问。
跟我叔学过几天木匠,傅星道,后来我叔走了,就没学了。他顿了顿,其实我挺喜欢琢磨这些的,不管是铁的还是木头的,弄明白了都挺有意思。
你挺厉害的,陈阳由衷道,学什么都快。
傅星抬起头,刚好对上陈阳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光。陈阳心里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看机器,我那边还有点活儿没干完,先过去了。
回到自己的工位,陈阳觉得心跳有点快。他摸了摸耳朵,好像有点热。刚才傅星的眼神太亮了,像夜里的星星,看得他有点慌。
傍晚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打在车间的窗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加班的人不多,主任说下雨路不好走,让大家早点下班。
收拾东西的时候,傅星从包里拿出一把伞,黑色的,看着有点旧,伞骨却很结实。我这有伞,等会儿一起走?
陈阳道,我没带伞。
走出车间,雨丝如牛毛般飘洒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傅星迅速撑开伞,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场雨的到来。他的动作利落而自然,伞在他手中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陈阳有些犹豫地站在一旁,看着傅星手中的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傅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微微一笑,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陈阳迈步向前,两人挤在一把伞下,一同朝着家属院走去。
这把伞并不大,只能勉强遮住两个人。他们的肩膀时不时会碰到一起,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一场微妙的舞蹈。陈阳能闻到傅星身上淡淡的机油味,那是他在车间工作时留下的痕迹。这种味道与雨水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一场交响乐。陈阳和傅星静静地走着,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彼此之间的默契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你那伞哪来的?陈阳问。
刚来的时候买的,傅星道,那会儿怕下雨。
我以前也有一把,后来丢了。陈阳道,懒得再买,总觉得下雨也淋不坏。
傅星笑了笑,还是带着好,淋了雨容易生病。
走到家属院门口,雨下得大了点。傅星把伞往陈阳那边递了递,你住的远,伞你拿着吧。
不用,陈阳道,我跑几步就到了,你住楼上,也得用。
傅星没再坚持,收了伞。雨珠顺着伞骨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肩膀。那我上去了。
陈阳看着他走进楼道,灯光亮起,照亮了他沾着雨水的头发。
回到住处,陈阳把湿衣服脱下来,换上干净的。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沿,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坐在床边,想起刚才在伞下,傅星的肩膀偶尔碰到他的胳膊,有点烫。
从工具箱里拿出那块画着图纸的废铁料,借着灯光看着。傅星画的线条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点,有点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大概的形状。陈阳用手指摸了摸那些线条,像是能摸到傅星当时握着铅笔的力度。
他把废铁料放回工具箱,小心地收在最下面。外面的雨还在下,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夜格外安静。陈阳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明天还要上班,还要和傅星一起在车间里干活,一起听机器的轰鸣,一起吃食堂的饭菜。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雨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点微弱的光。陈阳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点不自觉的笑意。车间的回声好像还在耳边,混合着雨声,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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