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但无人能眠。
卡布站在修补过的铁丝网后,看着士兵们将最后几桶水泼在阵地前的干草上。水很快结冰,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防火带已清理出来,湿沙和泥土堆在战壕边缘,但谁都知道,如果敌军大规模火攻,这些准备只是杯水车薪。
“将军,西北方向有火光。”了望哨低呼。
卡布举起望远镜。果然,数里外亮起几十个移动的火点,正向这边缓慢推进。是火攻队,每人手持火把,后面跟着推车的士兵——车上堆满柴草和油脂罐。
“炮兵,照明弹,西北方向,距离五百。”卡布的声音在寒夜中格外清晰。
信号弹升空,炸裂成惨白的光团,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火攻队暴露无遗,约三百人,正小心翼翼地向防线靠近。
“霰弹,一轮齐射,打散他们。”
火炮怒吼,但这次效果不佳。火攻队分散得很开,霰弹覆盖面有限,只撂倒几十人。其余人加速推进,已经进入三百米范围。
“步枪手,自由射击,目标火把手。”
枪声零星响起,黑暗中瞄准困难,命中率很低。几个火把手倒下,但火把被同伴捡起。他们已进入两百米。
卡布皱眉。一旦火把投出,干燥的草丛将瞬间变成火海,铁丝网后的阵地将无处可躲。
“准备投掷……”敌军指挥官的声音顺风传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火攻队侧翼突然响起爆豆般的枪声,不是龙焱军的夏式步枪,而是更密集的连发声。黑暗中,数十个黑影从地面跃起,手持短管火器,如鬼魅般扑向火攻队。
“是夜袭队!”副官惊呼。
卡布也愣住了。他没派夜袭队——所有兵力都应固守防线。那这些人是谁?
望远镜中,那些黑影动作迅猛,配合默契。短管火器喷出火焰,近距离射击威力惊人。火攻队猝不及防,瞬间倒下大半。剩下的人仓皇后撤,但黑影紧追不舍,如狼入羊群。
战斗在十分钟内结束。火攻队全灭,火把或被踩灭,或落入湿泥。那些黑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如从未出现。
阵地上一片死寂。士兵们握紧步枪,紧张地扫视黑暗。
“将军,有人过来了!”哨兵低呼。
一个黑影从黑暗中走出,高举双手,示意没有武器。走近了,在火光下,卡布看清那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穿着破烂的皮袄,脸上涂着黑灰,但眼睛亮得惊人。
“龙焱军的兄弟?”那人开口,声音沙哑,“我们是河湾镇的民兵,奉镇长之命前来支援。”
“河湾镇?”卡布皱眉,“那里离此三百里,你们怎么……”
“抄小路,五天五夜没合眼。”中年人咧嘴,露出黄牙,“来了二百七十人,路上折了三十几个。剩下都在外面,听您调遣。”
卡布沉默片刻,走出战壕,握住那人粗糙的手:“名字?”
“赵老四,河湾镇铁匠,现在是民兵队长。”他回头吹了声口哨,黑暗中陆续走出两百余人,个个面黄肌瘦,但眼神锐利,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鸟铳、猎弓,甚至草叉。
“我们有三十杆自制的迅发铳,”赵老四拍着手中的短管火器,“一次装六发,三十步内能打穿皮甲。还有五十张硬弓,剩下的都有趁手的家伙。”
卡布看着这些人。他们不是士兵,是农夫、工匠、猎户。但他们来了,穿越敌占区,冒着生命危险。
“谢谢。”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赵老四摆摆手:“谢啥。河湾镇三万百姓,都指望你们挡着蛮子。你们要是垮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
他顿了顿,看向阵地上疲惫的士兵:“让兄弟们歇会儿,前半夜我们守着。我们熟夜路,耳朵灵,蛮子摸不上来。”
卡布没有推辞。龙焱军已连续作战三天三夜,人人都到了极限。
“好。但一有动静,立即叫醒我们。”
民兵们接过防线,熟练地散开,隐入黑暗。他们不用火把,靠星光和直觉警戒,如真正的夜行者。
卡布回到指挥所,却睡不着。他摊开地图,用炭笔标记河湾镇的位置,又画出一条可能的山路。副官端来热水,他小口啜饮,脑中思绪翻腾。
凌晨三时,东侧突然传来爆炸声。
卡布冲出指挥所,看见东面天空被火光映红。不是火攻,是爆炸——巨大的,连续的爆炸。
“是炸药库!”赵老四从黑暗中窜出,满脸兴奋,“我们的人摸进去,把蛮子的火药车点了!”
火光中,隐约可见敌营大乱,人影奔逃,惨叫顺风传来。
“干得漂亮。”卡布用力拍赵老四的肩膀。
“还有更漂亮的。”赵老四眨眨眼,“我们找到他们的马厩,把缰绳都割了,现在几千匹战马正往四面八方跑呢。”
果然,隆隆马蹄声从敌营方向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受惊的战马冲出营地,在草原上狂奔,冲垮帐篷,践踏士兵。
敌营彻底大乱。
卡布当机立断:“传令,全军准备,拂晓进攻!”
“进攻?”副官愕然,“将军,我们兵力不足……”
“敌军已乱,正是机会。”卡布看向东方,天际已泛灰白,“而且,我们不是孤军了。”
晨光熹微时,龙焱军悄然出阵。民兵在前引路,避开敌军哨位。主力随后,刺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敌营一片狼藉。爆炸引发的火灾仍在蔓延,帐篷烧成灰烬,物资散落一地。受惊的战马四处狂奔,无人能控。士兵惊慌失措,军官大声呵斥,但无济于事。
卡布在五百米外停下,观察形势。敌军虽乱,但仍有万余可战之兵正在重整。
“炮兵,实心弹,覆盖射击,打乱他们重组。”
火炮轰鸣,炮弹落入敌群,刚刚集结的方阵再次溃散。
“步枪手,线列推进。民兵两翼掩护。”
龙焱军以战斗队形稳步推进,如移动的钢铁城墙。敌兵试图抵抗,但失去指挥,各自为战,很快被整齐的排枪击溃。
这不是战斗,是屠戮。
库莫勒骑兵试图冲锋,但战马已失,只能徒步作战。他们的弓箭在百米外毫无准头,而龙焱军的子弹和炮弹却能精准夺走生命。战场变成了死亡牧场,库莫勒人是待宰的羔羊。
一个敌将试图组织反击,挥舞弯刀,嘶声呐喊。卡布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二百米外,敌将仰面倒下。
“将军好枪法。”赵老四赞叹。
卡布没说话,装填,继续前进。他不是在炫耀枪法,是在终结战争。每倒下一个指挥官,就有更多士兵能活着回家——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上午九时,战斗基本结束。残敌四散溃逃,龙焱军没有追击——士兵们已到极限,而且,目的已达到。
卡布站在敌营中央,看着满地狼藉。俘虏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眼神麻木。伤员在哀嚎,但医护兵不够——双方都不够。
“统计战果,救治伤员,包括敌人的。”卡布下令,“收集可用物资,特别是粮食和药品。”
“将军,这些俘虏……”副官问。
“缴械,集中看管。等援军到了,交给他们处理。”
卡布走向敌军指挥帐——巨大的牛皮帐篷,已被烧毁一半。他在灰烬中翻找,找到一份羊皮地图,上面标记着金帐汗国的进攻计划。果然,这里只是偏师,真正的主力正在攻打东线要塞。
“我们得通知东线。”他对赵老四说,“你有办法传信吗?”
赵老四想了想:“有。我派两个最好的猎人,走山间小路,三天能到。”
“好。告诉他们,西线威胁已解,可抽调兵力支援东线。”
“明白。”
午后,援军终于抵达——不是一支,是三支。东路守军派来两千人,南方要塞来了一千五,甚至帝都的禁卫军也派来了一千先锋。
援军将领看到战场惨状,无不震惊。遍地尸体,烧毁的辎重,以及虽疲惫但依然挺立的龙焱军。
“卡布将军,”禁卫军将领下马,郑重行礼,“您和您的士兵,创造了奇迹。”
卡布摇头:“没有奇迹,只有牺牲。”他指向阵地,“那里埋着八百二十七个兄弟。还有他们,”他指向正在帮忙打扫战场的民兵,“没有他们,我们撑不到现在。”
夕阳西下时,卡布独自走上矮丘,看向战场。士兵们在收殓遗体,龙焱军的,民兵的,敌人的。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沉默的劳动。
赵老四走过来,递过水壶:“喝点?自家酿的米酒,劲大。”
卡布接过,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
“接下来咋办?”赵老四问。
“休整,补充,然后东进。”卡布看向东方,“战争还没结束。”
“我跟你们去。”赵老四说,“我的人也是。”
卡布看着他:“你们可以回家。你们已经做了该做的。”
“家?”赵老四笑了,“河湾镇是我们的家,但整个帝国是更大的家。蛮子不打跑,哪都有不了家。”
他顿了顿,低声说:“我儿子,三年前当了兵,就在东线。我得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卡布沉默,拍拍他的肩。
夜幕降临,繁星如沸。战场上点燃了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沉默地吃着热食。有人低声哼起歌,是南方的民谣,关于家乡和等待的姑娘。
卡布靠在矮丘上,闭上眼。三天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稍微放松。
但只是稍微。因为东方,战火仍在燃烧。而他和他的士兵——无论是龙焱军还是民兵——将继续前进。
因为背后是家园,前方是责任。
而他们,是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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