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来得格外早,或者说,夜晚短得令人心慌。
卡布裹着军大衣站在了望哨位上,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东方天际刚泛鱼肚白,但金帐汗国大营已灯火通明,人声马嘶隐隐传来。他们在准备,为了今天的总攻。
“将军,您该休息会儿。”副官递来一个铁质水壶,里面是滚烫的稀粥。
卡布接过,抿了一口。粥里掺了盐和干肉末,温热液体顺着食道流下,暂时驱散了寒意。他看了看怀表:凌晨五点二十分。
“敌军动向?”
“斥候回报,他们正在用早餐,规模比昨日更大。至少两万步兵在集结,骑兵在侧翼运动。还有……”副官犹豫了一下,“他们驱赶平民在前。”
卡布握水壶的手顿住了:“平民?”
“是附近部落的牧民,大概三四百人,老弱妇孺都有。被绳子拴成一串,走在最前面。”
一阵沉默。卡布望向渐亮的东方,许久才开口:“传令:等他们进入三百米,鸣枪示警。如果平民不停,允许向天开枪。但如果敌军混在其中……”
“明白。”
命令传达下去时,阵地上一片死寂。士兵们默默检查枪支,炮兵擦拭炮膛,但每个人眼中都多了些什么——愤怒,或是沉重。
六点整,敌军出营。
卡布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那些平民。他们衣衫褴褛,被长绳拴着脖子,像牲畜般被驱赶前行。哭泣声顺风飘来,微弱却清晰。后面是密集的步兵方阵,盾牌如林,长矛如苇。
“野蛮。”副官咬牙。
“是战争。”卡布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们想瓦解我们的意志。传令,让士兵们别看,专心瞄准后方敌军。”
三百米。示警的枪声响起,子弹射入前方土地,溅起尘土。平民队伍停顿,但后方敌军用皮鞭和刀背驱赶,人群再次被迫前进。
二百五十米。卡布能看清最前面老妇脸上的皱纹,能看见她怀里紧紧抱着的什么东西——可能是个婴儿。
“向天开枪。”
一排子弹射向天空,枪声回荡。平民趴倒在地,但后方敌军推搡着,踩着他们前进。
“混账!”有年轻士兵忍不住骂出声。
卡布看见几个敌军士兵混入平民队伍,借着人群掩护向前摸进。典型的卑劣战术。
“炮兵,霰弹,距离二百,平民后方二十步。放!”
命令精准而冷酷。火炮怒吼,数千铅丸越过平民头顶,射入后方敌群。惨叫响起,但平民基本无恙——除了几个被流弹擦伤的。
敌军显然没料到这种反应。他们以为龙焱军会犹豫,会因顾及平民而错失战机。但卡布的计算精确到残忍:炮火覆盖区正好在平民身后二十步,多一步会伤及无辜,少一步则威力不足。
“步枪手,目标混入平民的敌军,自由射击。”
散兵坑中,精锐射手开始点杀。这些神枪手每人配发特制的线膛枪,精度远超普通滑膛枪。他们冷静瞄准,扣动扳机。混在平民中的敌兵一个个倒下,而平民在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有人割断绳索,向龙焱军阵地爬来。
“让他们过来,医护兵准备。”
约有一半平民成功爬过两军间的死亡地带,被拖进战壕。剩下的一半或死于流弹,或被迫退回。
“现在,”卡布的声音如铁石,“目标敌军主力,火炮延伸射击。霰弹,实心弹交替,覆盖阵前一百五十至三百米区域。”
火炮再次轰鸣。这次不再留情。实心弹犁开步兵方阵,霰弹如铁扫帚清扫战场。但敌军数量太多,前赴后继,踏着同伴尸体推进。
一百米。铁丝网防线就在眼前。但这次敌军准备了工具——大剪刀,厚木板,甚至用缴获的龙焱军刺刀。
“他们要破坏障碍!散兵,重点目标:工兵!”
散兵坑中的射手调整目标,专门狙杀那些手持工具试图破坏铁丝网的敌兵。但人数太多,杀不胜杀。几处铁丝网被剪开缺口,敌兵如潮水般涌入。
“预备队,堵缺口!”
白刃战再次爆发。刺刀对弯刀,铠甲碰撞,怒吼与哀嚎交织。卡布拔剑加入战团,一剑刺穿敌兵咽喉,鲜血喷溅在胸甲上。副官紧随其后,用手枪点射击倒侧面扑来的敌人。
战况胶着之际,敌军侧翼骑兵突然动了。他们没有直接冲锋,而是分成数股,试图从两翼迂回,寻找防线薄弱点。
“炮兵注意,目标敌军骑兵,弹幕延伸,封锁两翼!”
炮口转动,炮弹开始向两翼延伸。实心弹在骑兵群中弹跳,链弹旋转切割,霰弹覆盖大片区域。但骑兵机动性强,散开队形,继续寻找突破口。
“他们想拖住我们的炮兵,为主攻创造机会。”卡布看穿战术,“传令,侧翼散兵自由射击,重点狙杀军官和旗手!”
分布在两翼的散兵坑中,三十名精锐射手开始工作。他们不追求射速,只求精度。每声枪响,几乎必有一名骑兵军官落马。失去指挥的骑兵小队开始混乱,有的继续冲锋,有的徘徊不前,有的甚至开始后撤。
卡布抓住机会,指挥中央方阵发起反冲锋。预备队如利剑刺出,将突入缺口的敌兵赶了回去。铁丝网缺口被临时用拒马和尸体堵住。
上午九时,敌军终于鸣金收兵。
战场上尸横遍野,铁丝网上挂满残肢断臂。硝烟混合血腥味,形成令人作呕的气息。龙焱军士兵们或坐或躺,喘息如风箱。许多人身上带伤,鲜血浸透绷带。
医护兵再次穿梭,但药品几乎用尽,只能用煮沸的布条简单包扎。重伤员的呻吟在阵地上回荡,渐渐微弱。
卡布手臂挨了一刀,深可见骨。军医缝合时,他咬着木棍,冷汗浸透内衣,但一声不吭。
“将军,伤亡统计。”副官声音嘶哑,“阵亡三百二十七人,伤五百四十一人,其中重伤两百余。弹药还剩三成,铁丝网损毁六成……”
卡布点头,目光扫过战场。敌军损失更大,至少五千人永远留在了这片草原。但他们还有兵力优势,而龙焱军的防线已千疮百孔。
“让士兵们轮休,每人一碗热汤,加一块肉干。”他顿了顿,“把最后那点酒也分下去,今晚可能需要夜战。”
“是。”
“还有,”卡布叫住副官,“把平民安置到后方山洞,派一个班保护。给他们食物和水。”
副官犹豫:“我们的存粮……”
“照做。”
午后,卡布巡视阵地。士兵们沉默地修补工事,收殓战友。有人低声哼着家乡小调,有人擦拭着战友的身份牌——那是开战前统一配发的铁牌,刻着姓名和番号。
“将军,”一个年轻士兵叫住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如果……如果我回不去,能帮我把这个寄回家吗?地址在背面。”
卡布接过信,纸张被汗浸得发皱。他郑重收起:“你会亲手寄出的。我保证。”
士兵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谢谢将军。”
夕阳西下时,侦察兵带回消息:敌军正在准备火攻材料,显然打算夜间火攻。
卡布召开军官会议。油灯下,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脸。
“他们今晚会用火。”卡布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最可能从西北方向,那里风向有利。我们要在阵地前清理出防火带,准备湿沙和泥土。”
“将军,我们人手不够……”
“把所有能动的都算上,包括轻伤员。”卡布环视众人,“这一夜会很难熬。但熬过去,援军就到了。”
“援军真的会来吗?”有年轻军官低声问。
卡布看向他,又看向所有人:“我向你们承诺过:龙焱军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兄弟。今天我再说一次:援军已经在路上,最迟后天拂晓抵达。在那之前,我们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
他站起身,按着受伤的手臂:“告诉士兵们:今夜,我们为生存而战。为身后的家园,为倒下的兄弟,也为我们自己。龙焱军——”
“永不后退!”军官们齐声低吼。
会议结束,各自准备。卡布独自走上矮丘,望向西方。地平线处,最后一抹余晖如血。
他想起那个年轻士兵的信,想起信背面歪歪扭扭的地址。那是南方一个小村庄,盛产茶叶和竹子。
“我会带你们回家。”他对着夜色低语,“我发誓。”
夜风呼啸,带着远方敌营的战鼓声。今夜无月,星光照亮草原上的尸体,也照亮生者眼中的火焰。
卡布按剑而立,如这钢铁防线上一枚最坚固的铆钉。
无论黑夜多长,黎明终会到来。而他们,将守护这黑夜,直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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