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与期待中滑过。西苑格物院的工坊里，日夜炉火不熄，叮当之声不绝。橡胶的寻找尚无音讯，匠人们只得先用浸油的麻绳和皮革尝试密封，效果差强人意。轴承的研磨更是考验耐心，报废的铁料堆成了小山。
然而，挫折中亦有微光。那位名叫鲁大的老铁匠，带着几个徒弟，凭着股不服输的倔劲，硬是靠着手工反复锻打、淬火、打磨，竟真做出几套勉强可用的钢珠轴承。虽然转动起来仍有滞涩，远未达到“丝滑”的程度，但已让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看到了希望。
更让人惊喜的进展来自那个负责研究击发机构的年轻工匠，名叫赵铁柱。他召集了几个曾为朝廷配制火药的老匠人，又找来两个据说祖上曾炼过丹的方士，在西苑角落划出的隔离区内，照着皇帝指示的“水银、硝酸”方向，开始了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试验。爆炸事故发生了两起，炸伤了三个人，幸而未出人命。但在一次次的失败和调整配方比例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种灰白色的、对撞击极其敏感的粉末——虽然极不稳定，产量也低得可怜，但这无疑就是“雷汞”的雏形！
消息传到养心殿，溥仪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雷汞啊！这是后装枪、乃至所有现代枪炮的核心！哪怕只是实验室级别的微量产出，也意味着他点燃了火药史上最革命性的那根引信！
他立刻下令重赏赵铁柱等人，并严令扩大试验工坊，加强安全措施，在稳定性和量产上继续攻关。
与此同时，被高额赏格刺激的广东商行，终于通过南洋的渠道，弄来了几大块黑乎乎、带着异味的生橡胶。东西送到格物院时，匠人们都围着这陌生的物事啧啧称奇。溥仪亲自到场，指挥他们将生橡胶切割、加热、尝试硫化（他只知道需要加热加入硫磺，具体工艺仍需摸索）。经过数次失败的尝试，他们最终得到了一些弹性、韧性都远胜皮革的硫化橡胶块。虽然品质粗糙，远非后世轮胎可比，但用来制作密封圈和简单的减震垫，已是绰绰有余！
材料瓶颈一个个被艰难地突破，希望的曙光越来越亮。
这天下午，溥仪正在批阅关于新军操练情况的奏报，鲁大和几个工匠，推着一个用布蒙着的、两个轮子的怪东西，激动万分地来到了养心殿外求见。
“皇上！皇上！成了！您要的‘自行车’，奴才们……奴才们勉强做出来了！”鲁大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溥仪手中的朱笔一顿，猛地抬起头：“快！推进来！”
当那块蒙布被掀开时，连溥仪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辆极其简陋，甚至有些丑陋的“自行车”。车架是笨重的硬木和铁条混合结构，两个轮子大小不一，裹着厚厚的、未经充分硫化的橡胶皮，传动链条是用一个个铁环勉强铆接而成，看上去脆弱不堪。没有刹车，座垫也是硬木包了层薄皮。
但无论如何，它有两个轮子，有链条传动，有脚踏！这标志着，世界上第一辆依靠人力链条传动的双轮车，在这个被他强行扭转了时间线的时空中，提前诞生了！
“试过了吗？能骑吗？”溥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回……回皇上，”鲁大有些尴尬地搓着手，“奴才们笨拙，无人能驾驭此物，一上去就摔……只有个小徒弟，勉强能蹬着走几步，也是歪歪扭扭……”
溥仪闻言，不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这太正常了，平衡感需要练习。
“无妨！此物本就需熟能生巧！”他走上前，饶有兴致地摸着那粗糙的车把和座垫，“赏！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重赏！鲁大，朕擢升你为格物院工正，秩同六品！”
“谢皇上！谢皇上隆恩！”鲁大和工匠们喜极而泣，纷纷跪地叩首。六品官啊！他们这些匠户出身的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穿上官袍！
“起来吧。”溥仪虚扶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辆原始的自行车上，脑中思绪翻飞。这东西现在看起来像个玩具，但其意义无比重大！它证明了新的传动理念和材料应用的可行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进材料，优化结构，降低成本，最终……让它成为军队传令兵、侦察兵，甚至民间重要的交通工具！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装备了后装步枪、骑着自行车机动的新式陆军，将如何在这个还停留在骡马和前装枪的时代，掀起一场风暴！
“将此车好生保管，作为格物院第一件成果陈列。”溥仪吩咐道，“着令工匠们，总结经验，着手设计第二代，要更轻、更坚固、更易骑行！所需物料，一律优先供应！”
“嗻！”
工匠们欢天喜地地推着那辆“铁马”下去了。养心殿内，溥仪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那些繁杂的政务奏章都顺眼了许多。
然而，科技的进步并未能让所有的暗流平息。傍晚时分，小德张（伤势已好转大半）悄悄禀报，说是肃亲王善耆府上，近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客人往来，虽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安插在附近的眼线察觉到了。
善耆……这个被削了实权、罚了钱财的王爷，果然不甘寂寞。
溥仪眼中寒光一闪。他并不意外。这些宗室亲贵，就像依附在朽木上的藤蔓，绝不会因为一次修剪就彻底枯萎。
“继续盯着，弄清楚是哪些人，所为何事。”溥仪冷声吩咐，“另外，让聂宪藩加强对吴佩孚旧部的监控，尤其是与外界接触频繁的军官。”
“嗻。”小德张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溥仪走到窗边，看着西边最后一抹晚霞被夜幕吞噬。
自行车只是个开始，雷汞的研制更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内有宗室蠢动，将领离心；外有列强环伺，孙文邀约。
但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带来的力量。
无论有多少阴谋诡计，多少艰难险阻，他都绝不会停下脚步。这科技的火种既然已经点燃，就必将成燎原之势，烧尽一切阻碍，照亮整个华夏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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