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耳门滩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猩红的血迹在炙热的阳光下缓缓渗入黄沙,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初步巩固了登陆场的皇家海兵队,没有时间舔舐伤口,更艰巨的任务已如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攻克那座扼守着通往热兰遮城唯一陆路通道的乌特利支堡。
这座欧式棱堡,尽管在之前的海军炮击中挨了不少炮弹,墙面布满坑洼,一角甚至有轻微坍塌,但其核心结构依旧完好。低矮而倾斜的墙体,交错设计的炮位和射击孔,以及堡前那片被刻意清理出的、毫无遮蔽的开阔地,无不彰显着其在冷兵器与早期火器时代的卓越防御理念。
海兵队统领陈泽,在一处由沙丘和倒塌棕榈树构成的临时指挥点后,用望远镜仔细打量着这座堡垒。他能看到堡墙上隐约晃动的人影,以及那些黑洞洞的、如同毒蛇眼睛般的射击孔。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久经沙场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个容易啃下的骨头。他想起了登州演习后,兵部下发的研究欧式城防的文书,里面就着重提到了这种棱堡的可怕之处——交叉火力,几乎没有射击死角。
“统领,弟兄们已经准备就绪,请下令吧!”一名身上还缠着滩头战斗时留下的渗血绷带的把总,瓮声瓮气地请战,眼中是复仇的火焰和急于建功的渴望。滩头同伴的牺牲,已经激起了这些骄兵悍将的血气。
陈泽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他知道士气可用,但更知道蛮干的代价。然而,舰队的炮火无法完全摧毁这座坚固的堡垒,时间拖得越久,热兰遮城内的守军准备就越充分,巴达维亚方向可能出现的援军也更是一个未知的威胁。皇帝和郑提督都在海上看着,首战必须打出海兵队的威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下令:“第一哨、第二哨,呈散兵线,正面佯攻,吸引火力!第三哨,从左侧那片洼地尝试迂回,寻找薄弱点!火力队,集中所有抬枪和迫击炮,压制堡墙火力!行动!”
命令下达,战鼓擂响!
“杀!!!”
数百名海兵队员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蓝色洪水,从滩头阵地涌出,扑向那座沉默的棱堡。散兵线拉得很开,士兵们猫着腰,利用地面上每一个微小的起伏快速前进,手中的燧发枪已然上好了刺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起初的几十丈,堡垒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只有海兵队员们奔跑时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以及远处舰队持续轰击热兰遮城传来的闷雷般的背景音。这种寂静,反而比枪声更让人心悸。
当冲锋的队伍进入距离堡墙不足百步的开阔地带时——
乌特利支堡,这座沉默的怪兽,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砰!砰砰砰!砰!”
刹那间,堡垒正面、侧面,乃至角度刁钻的斜向射击孔内,爆豆般的火枪射击声密集响起!白色的硝烟如同无数毒蛇,从堡垒的各个角落同时喷吐出来!这根本不是零星的抵抗,而是经过精密计算、早已布置好的死亡陷阱!
交叉火力!
从正面、左前、右前至少三个方向射来的铅弹,瞬间形成了一张几乎没有死角的死亡之网!冲锋的海兵队员,无论如何规避,似乎总有一支枪口在等着他!
冲在最前面的散兵线,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顷刻间倒下一片!鲜血从破碎的军服下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惨叫声、中弹后的闷哼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隐蔽!快找掩护!”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呐喊。
但这片开阔地,本就是守军精心挑选的屠场!除了几个浅坑,几乎无处藏身!士兵们只能绝望地扑倒在地,但即便是匍匐前进,速度也大为减缓,而且依旧暴露在守军居高临下的射击视野下。
试图从左侧洼地迂回的第三哨,同样遭遇了猛烈的火力阻击。洼地尽头,赫然还有一个隐蔽的半地下火力点,两门可以旋转的小型回旋炮喷射出致命的霰弹,将试图靠近的士兵成片扫倒。
“火力队!开火!压制他们!”陈泽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对着身后的火力队咆哮。
海兵队装备的少量抬枪和迫击炮开始轰鸣,炮弹和大型铅弹呼啸着飞向堡墙,打得砖石碎屑飞溅,也确实暂时压制了几个射击孔。但棱堡的优势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守军可以轻易地在不同射击孔之间转移,一处被压制,另一处立刻继续射击。而且堡墙厚实,海兵队的轻型火器对其造成的实质性破坏有限。
“第二队,上!不能停!”陈泽咬牙,再次投入预备队。他知道,一旦攻势停顿,之前付出的牺牲就白费了,部队的士气也会遭受重挫。
又一批勇敢的士兵跃出临时找到的掩体,嘶吼着向前冲去。他们几乎是以血肉之躯,迎着枪林弹雨冲锋。有人中途倒下,有人冲到了堡墙之下,却发现光秃秃的墙面无处攀爬,而墙头则不断扔下冒着烟的手榴弹和滚烫的沥青!
“轰!”“啊——!”
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在堡墙下接连响起。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对于冲锋的海兵队员而言,却漫长如一个世纪。开阔地上,已然躺倒了近百具身着蓝色军服的尸体,还有更多的伤员在痛苦地呻吟、爬行,却被无情的子弹再次击中。
鲜血,真正染红了棱堡前的土地。
进攻的势头,被这堵由砖石和交叉火力构成的死亡之墙,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统领!不能再这样冲了!这是送死啊!”一个满脸烟尘、手臂负伤的哨官连滚爬爬地撤回来,带着哭腔喊道。
陈泽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沙包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心在滴血。登州演习的教训言犹在耳,而眼前的现实更加残酷——面对真正完善的欧式棱堡,缺乏重武器支援的步兵正面强攻,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向海上“定远”号的方向,对传令兵嘶声吼道:
“停止进攻!全军后撤至安全距离,构筑野战工事,看住这座堡,别让里面的红毛番出来!”
“立刻向郑提督禀报:乌特利支堡防御坚固,交叉火力凶猛,我军缺乏攻坚重器,正面强攻伤亡惨重,请求暂缓步兵突击,另寻破敌之策!”
他知道,这场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必须立刻让最高指挥层知晓。强攻的路,走不通了。攻克这座堡垒,需要新的方法,或许是工兵,或许是格物院带来的那些新式玩意儿,但绝不是士兵们宝贵的生命。
残存的海兵队员们相互搀扶着,拖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带着满身的血污和疲惫,缓缓撤了下来。他们回头望向那座吞噬了无数兄弟生命的棱堡,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乌特利支堡,依旧如同磐石般屹立,冰冷的墙体上,只有些许硝烟痕迹和斑驳的弹坑,无声地嘲笑着明军首次陆上攻坚的受挫。棱堡前的鲜血,昭示着这场收复之战,远非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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