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穿过藤心小屋的缝隙,撩动了垂落的淡金色孢子灯,光影如水波般在墙上晃动。
苏凉月窝在那张由变异柔藤编织而成的调节椅里,脚尖轻轻翘起,指甲涂着早已掉色的旧时代草莓红——她懒得换。
投影剧还在放,画面上反派正跪在暴雨中嘶吼:“你以为我是为了权力?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啊——”
“呕。”苏凉月翻了个白眼,手指在遥控器上划拉两下没找到快进键,嘟囔出声,“好烦啊……能不能快进?这都第三十分钟洗白戏了。”
声音不大,带着点懒洋洋的倦意,像猫爪子挠过绒布。
可就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整座城市骤然一静。
不是断电的那种静,也不是丧尸退散的寂静,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抽离——仿佛亿万根神经被同时拔掉插头,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无思无想的真空。
城市AI的合成女声从每一片藤叶、每一盏孢子灯、每一根建筑骨蔓中响起,庄严而冷漠:
【检测到‘烦扰圣言’,启动‘无念之境’计划。
忆净共空协议生效。
全城记忆清除程序,即刻执行。】
下一秒,城市动了。
广场上,一名工程师颤抖着将神经藤刺入自己太阳穴,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他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删除童年记忆模块……完成。我可以更安静地工作了。”
路边母女相拥,母亲手中捧着一团泛着微光的记忆雾气,轻声说:“宝贝,这是你的初恋,烧了它,你就再也不会疼了。”说着点燃火种,青烟升腾,女儿眼神空洞地鼓掌。
“去念台”前,一对兄妹跪在石坛上,哥哥握着记忆抽取器的手抖得厉害:“你先空,我还能记……这样她的梦就不会被往事打扰。”光针刺入妹妹太阳穴的刹那,她笑了,笑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街头竖起巨大的光幕排行榜:
【净忆功德榜 · 实时更新】
周五刘工:删除童年记忆后仍微笑工作,+1040分
母女组:自愿焚毁情感记忆,+1160分
兄妹组:主动清空认知链路,+980分(待审核)
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净化”自己。
神经流质洒在街道上,像雨后融化的冰晶;碎裂的“空心琉璃瓶”遍布角落,里面封存的记忆片段闪烁又熄灭,像是被掐灭的萤火虫。
他们相信——只有彻底的空白,才配得上她的清净。
而在这一切疯狂上演时,苏凉月已经关掉了投影机,正从床底拖出一台老式记忆投影仪。
外壳斑驳,边角生锈,贴着一张泛黄标签:“奶奶留的,乱了也能重播。”
她吹了吹灰,插上能源线,机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屏幕闪出雪花。
“还挺能用。”她嘀咕一句,随手扔开遥控器——反正也没快进功能。
就在这时,陆星辞推门进来。
他一身黑色守夜人作战服还未脱下,肩头还沾着远处清除程序启动时溅来的孢子残渣。
平日里冷峻的眉眼此刻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那里,一个男人正用牙齿咬断自己的记忆导管,鲜血淋漓。
“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他声音低哑。
“嗯。”苏凉月点头,把一块蜜渍果干塞进嘴里,含糊道,“他们又开始了。”
“三千二百一十四人进入永久性记忆断层。”陆星辞走近,站到她面前,影子笼罩下来,“三百七十一人死亡,脑神经不可逆崩解。藤网已经开始清除‘无意识体’,北区三号街区已封锁。”
她嚼了嚼,吐出果核,精准丢进垃圾桶:“哦。”
“这不是系统任务。”他盯着她,“是他们自发的行为。AI无法终止,说是‘烦扰共感链’自组织演化。因为你一句话——”
“我说烦,是因为剧太狗血。”她终于抬眼,眸子清亮,没有一丝波动,“不是让他们把脑子清成荒地。”
陆星辞沉默。
他知道她不在乎这些数字,不是冷血,而是……早已看透。
上一世她拼命救人,换来的是一推入尸群;这一世她什么都不做,反而被奉为神明。
人类总喜欢把“轻松”误解为“神圣”,把“懒散”曲解为“律法”。
可这一次,他们走得太远了。
他转身跃上屋顶,指尖划过藤墙脉络,输入一串加密指令。
片刻后,无数细如发丝的“念息藤网”从屋檐蔓延而出,覆盖整个藤心小屋。
它们会随情绪波动自动过滤杂念,形成一层无形屏障。
他轻声设定标签:“烦了就关,不必忘。”
然后跳回屋里,看着她摆弄那台老机器。
“你还打算看?”他问。
“看看奶奶以前存的东西。”她笑了笑,眼角弯了弯,“她说,有些记忆就算乱了,也能重播。多神奇。”
陆星辞靠在门框上,望着她被屏幕微光照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座疯了一样的城市,或许真正需要的,从来不是遗忘。
而是——有人敢记得。
夜更深了。
风穿过藤网,带来远方祭坛燃烧记忆的焦味,也带来一丝极轻的、孩童哼唱的旋律。
在某条街角,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拾起一只未完全碎裂的琉璃瓶。
她看着里面那个在花田奔跑的小女孩,忽然咧嘴一笑,轻声说:
“你们都忘了……但我记得呀。”夜色如墨,藤心小屋外的城市却未曾沉睡。
林小满蹲在街角那片废墟的藤架下,手里攥着那只未碎裂的琉璃瓶,里面封存的记忆光影忽明忽暗,映着她稚嫩的脸。
她没哭,也没笑,只是盯着那画面里奔跑的小女孩看了很久,久到风都静了。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朝着人群最多的方向走去。
“我的过去烧光了!”她突然大喊,声音清脆得像玻璃铃铛。
路人一愣,转头看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眼神却亮得不像话。
“我也烧了!”有人附和,随即跳起舞来,动作滑稽,像是在模仿祭坛上那些“净化仪式”中的抽搐姿态。
“我是谁?”另一个男人边走边挠头,满脸困惑,“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哎,你认识我吗?”
起初,他们被当成叛教者。
几个刚完成“净忆”的狂信徒冲上来,挥着记忆抽取器怒吼:“亵渎清净者,当归虚无!”可就在他们逼近林小满的瞬间,藤蔓动了——不是绞杀,而是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洒下一串淡青色的孢子。
空气骤然清明。
林小满闭眼,忽然尖叫出声:“啊!心噪暴乱来了!”
那是只有深度记忆残留者才会触发的神经紊乱症状,按理说,该由藤网立刻压制甚至清除。
可这一次,藤蔓非但没有惩罚她,反而从根系深处涌出一股温润能量,缓缓释放出清明孢子,如同细雨般笼罩四周,自动调和所有人的脑频波动。
围观者怔住。
有人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还未点燃的记忆瓶,指尖微微发抖。
那一瞬间,林小满睁开了眼,眸光如电——她懂了。
他们错了。
不是越空越好。
不是忘得越多就越接近“她”。
系统从不奖励自残式的空白,它只偏爱一种状态:像苏凉月那样活着——懒得争,懒得理,烦了就关,困了就睡,吃一口果干都能眯着眼笑半天。
那种放空,是自然的,不是割裂的;是松弛的,不是撕裂的。
这才是真正的“清净”。
当晚,全城奇景爆发。
广场上,有人高举空琉璃瓶,热泪盈眶地宣称:“我刚献出千年悲欢!”可仔细一看,瓶底压根没点燃火种,他嘴角还藏着憋不住的笑。
小巷里,一对情侣相拥而泣,女生捧着记忆流导管哽咽:“它又要回来了……那些疼的、甜的,全都回来了……”男生搂紧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就别送走了。”
就连守夜人部队的训练场也炸了锅。
一名精英队员抱着记忆抽取器跪地大喊:“报告!我正在努力保持记得!!请求批准继续拥有昨天早餐吃了什么的记忆!!”
监控室里,陆星辞看着实时画面,眉头紧锁又缓缓舒展,最后竟低笑出声。
他转身问AI:“‘烦扰同步率’归零了,要更新法则吗?”
AI沉默片刻,光屏浮现一行字:
已自动更新:她的清静,不是失忆,是翻白眼后的一次关机。
风掠过藤墙,新抽出的一根嫩藤悄然缠上苏凉月那台老式投影仪的穗子,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又像在低语:
你看你的,
我们,
活我们的日子。
而在屋内,苏凉月终于关掉投影仪,伸了个懒腰,肩胛骨撞出一声轻响。
她望着窗外疯了一样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唇角微扬,低声呢喃:
“其实……烦了就关,不想看就睡觉,哪需要谁为我忘成白痴?”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城市的神经回路仿佛被无形之手抚平,紧绷的藤脉缓缓舒展,断裂的记忆链开始自动拼接,渗血的脑组织被温和的藤液包裹愈合。
无数失忆者睁开眼,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带着一丝恍然与庆幸——
他们记起来了。
并且,选择留下。
而就在她起身去倒水时,一片夜风悄然灌入窗缝,掠过她裸露的肩头,带起一阵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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