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马六甲海峡的清晨,海面平静如镜。
王铁站在炮台的最高处,举着单筒望远镜,望向东方。
海天相接之处,先是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来了!”
他放下望远镜,冲着下面大喊:“开哥!来了!”
王开快步登上炮台,接过望远镜。
镜筒中,二十艘巨大的福船,挂着满帆,正乘风破浪而来。
船体庞大,宛如浮动的山丘。
船帆上,那个巨大的“王”字,在晨光中刺眼夺目。
“二十艘……”王铁在旁边喃喃自语,“大哥这次,是把家底都搬来了吗?”
“不是家底。”王开缓缓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而有力。
“是决心。”
码头上,所有的护卫和水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那支正在靠近的庞大船队。
他们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虽然打退了三佛齐,但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毕竟,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漂泊海外,如无根浮萍。
但现在,看着那二十艘巨舰,所有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船队缓缓靠港。
为首的旗舰上,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船头,身姿挺拔如松。
正是王昭。
他看着码头上严阵以待的王家护卫,看着那两座已经初具规模的炮台,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王昭第一个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九名同样穿着崭新官服的年轻人。
再往后,是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最后,是五百名穿着各色工服的工匠,他们背着工具箱,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开叔,铁叔。”
王昭走到王开和王铁面前,躬身行礼。
“路上辛苦了。”王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辛苦。”王昭直起身,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澈哥让我给您二位带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简陋但充满活力的码头。
“守业辛苦,但开疆,更需魄力。”
“从今天起,这片土地的民生、建设、行政,由我全权负责。”
“海上的防务与征伐,还需开叔和铁叔多多费心。”
他的话说得很客气,但内容却不容置疑。
王铁眉头一挑,刚想说什么,却被王开用眼神制止了。
王开点点头:“好。这是澈哥的意思,也是家族的意思。我们听你的。”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辈分小,但他是带着王澈的尚方宝剑来的。
从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马六甲的权力核心,就已经完成了交接。
“卸货!”
王昭转身,挥了挥手。
命令一下,二十艘船上立刻忙碌起来。
巨大的吊臂开始运转,将船舱里的货物一一吊上码头。
一袋袋印着“科学院”字样的水泥。
一个个装满了各种工具的木箱。
还有封装严密的粮食种子、药材、布匹、铁器……
那些刚刚还在为百税一而抱怨的外国商人,此刻缩在角落里,看着这番景象,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群人和他们以前见过的任何海盗都不同。
海盗抢东西。
而这群人,在自己造东西。
当天下午,王昭就在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里,召集了所有主事人员。
一张巨大的图纸,在桌上铺开。
那是一份无比精细的城市规划图。
港口、船坞、仓库区、居民区、学堂、工坊区、防御城墙……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得井井有条。
“各位。”
王昭的手指,点在图纸的中央。
“澈哥的命令很明确。马六甲不能只是一个收费站,它要成为我们王家在南洋的一个根基。”
在海外,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城!
这是何等的功业!
“从明天开始,所有人分成三部分。”王昭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王开叔,继续负责舰队和海峡防务,确保航道安全,震慑宵小。”
“王铁叔,负责陆上防御。炮台要扩建,兵营要新建,所有护卫队,由你统一操练。”
“其余所有人,包括我,全部投入建设。”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县令还是主簿,到了这里,你们就是拓荒者。谁的裤腿上没沾满泥,谁就是渎职!”
“是!”
那十名年轻的王家子弟,齐声应道。
消息很快传到了三佛齐的王宫。
苏跋罗摩听完探子的回报,沉默了许久。
“他们……在建城?”
“是的,大人。规模很大,看样子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国王陛下怎么说?”
“国王陛下认为,他们只是在建一个更坚固的巢穴。一群有脑子的海盗,总比一群到处乱窜的疯狗好。只要他们还愿意让我们的商船免费通行,就由他们去吧。”
苏跋罗摩长叹一声,没再说话。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隔海相望的注辇国,传到了更远的天竺和波斯商人的耳中。
一艘从天竺驶来的商船上,船长看着远处那个尘土飞扬的巨大工地,满脸疑惑。
“那些汉人,在做什么?盖那么大的房子,难道想在这里过冬吗?”
大副撇了撇嘴。
“谁知道呢。一群野心勃勃的强盗罢了。”
“他们很强,但也很守规矩。只要交了钱,他们比谁都可靠。我上个月从这里过,他们还帮我赶走了两艘不长眼的小海盗。”
船长点点头。
“这倒是。有他们在这,航道确实安宁了不少。”
“那就行了。他们想盖房子就让他们盖去。只要不耽误我们赚钱,他们就算在海上盖一座宫殿,也跟我们没关系。”
没有人把王家的建设,当成是开疆拓土。
在所有人眼中,这不过是一群实力格外强大、并且懂得可持续发展的海盗,在升级自己的匪巢。
一个更安全、更舒适、更坚固的匪巢。
夜幕降临。
工地上依旧灯火通明。
王昭站在一块刚刚平整出来的空地上,脚下是湿润的泥土。
他身后,是科学院派来的首席匠师。
“王大人,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工。”
王昭没有回头,他看着远处码头上星星点点的火把,又看了看头顶陌生的星空。
良久他开口:“从这里开始。”
他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先建钟楼。”
“我要让每一个从这片海峡经过的人,都能听到我们王家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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