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织渊国师眉头紧锁,盯着阵法中陆明萱那已略显虚幻的身影,以及那炷即将燃尽的安魂香。
“时辰到了。”他沉声一叹,袖袍一挥,一道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涌入阵中。
陆明萱只觉得周身一紧,眼前景象飞速倒退,下一刻神魂已然归位,踉跄一步被织渊扶住。
“师叔祖,我……”她脸色苍白,满是愧疚与不甘,“我找不到师父,那里全是雾,什么也看不清……”
织渊看向榻上依旧昏迷的秋瑾,摇了摇头,眼中也透出一丝无奈:“应是她的灵识自我封闭了,若她不愿,外人强行探寻,只会适得其反。这魂咒……终究是源于她自身承载的业力,与外邪入侵不同。”
他收起光芒略显黯淡的溯光镜,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就像当年在沧澜城,她也有过力竭沉睡之际。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等她自行化解,等她愿意醒来。”
这些年,织渊跟随在周玄冕身边,性子沉稳许多。
只是那眼底的青黑,便能看出他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梦婆山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连绵冬雪。
陆明萱日夜不休地守在秋瑾榻前,为她擦拭身体,更换汗湿的衣襟,试图用温热的毛巾驱散那骇人的高热。
织渊国师则每日前来,以精纯的灵药,温养秋瑾的心脉,虽无法唤醒她,却也能护住她根基不失。
奇迹发生在第七日的黎明。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秋瑾额间那持续不退的滚烫高热,竟毫无征兆地开始消退。
陆明萱几乎以为是自己忧思过甚产生了幻觉,直到她颤抖着手再次确认——那温度确实在回归正常。
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高热退去,曾经蔓延在秋瑾手腕、脖颈处,那诡异不详的暗红色纹路,也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水,一点点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秋瑾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面色也恢复了红润,除了依旧沉睡,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陆明萱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缓。
织渊再次仔细探查后,也确认秋瑾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神识依旧深藏。
“既然身体无恙,便是最好的消息。”织渊宽慰道,“剩下的,便交给时间吧。她太累了,这五年……或许她只是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陆明萱默默点头,为秋瑾掖好被角。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一抹晴光映在雪地上,刺得人眼眶发热。她知道,师父闯过了一劫,虽然不知她何时会醒,但至少,她还在。
织渊在确认秋瑾脉象平稳后,当日便匆匆离去。
临行前,他又让人开启了在梦婆殿设好的三重阵法,还将一枚传信玉符交给陆明萱。
“京中事务繁杂,陛下近来...”他顿了顿,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若有异动,即刻飞鸽传信于我。”
小瑾儿的玄鸦不知在何处,不然定是能更加及时。
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真要爆发起来,还不知道要葬送多少人命!
陆明萱敏锐地察觉到国师未尽之语中的忧虑。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雪日,谛听国师以自身寿元为祭,为周玄冕续命十年的场景。如今才过五年,难道...
“师叔祖放心。”她郑重收好玉符,“我会守好师父。”
织渊最后看了眼沉睡的秋瑾,月白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转身时,他袖中的罗盘正发出细微的嗡鸣——那是皇城方向传来的警示。
秋瑾觉得自己行走在无边的春色里。
脚下是柔软的草地,远处桃花开得正盛,溪水潺潺流过卵石。
这与她记忆中任何地方都不同,太过温暖,太过安宁,反而显得虚幻。
她沿着溪流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看见一片竹林。林中有座小院,竹篱上爬着紫藤,石桌上还放着未下完的棋局。
院中菩提树下,谛听正闭目静坐。他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每一处都流淌着祥瑞之气,与当年在雪地里的老态模样判若两人。
“祖师伯...”秋瑾轻声呼唤,谛听却毫无反应。
这时,竹屋中走出一位青衣女子,手捧竹筛,里面晾晒着新采的草药。
当她转身时,秋瑾如遭雷击——
“师父!”
那人赫然就是秋瑾的师父——太叔灵溪!
太叔灵溪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眉眼温婉,发间别着那支熟悉的木簪。她将草药仔细铺在竹架上,动作熟练得仿佛每天都在重复。
秋瑾颤抖着伸手,却碰不到那片衣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像个局外人,无法介入这个美好的幻境。
“灵溪师父,今日准备吃什么?”
这个声音!
秋瑾猛地转头,看见北堂仲邯从溪边走来。他挽着裤脚,手里提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鲜鱼,笑容明亮得刺眼。
北堂……
秋瑾的双眼顿时雾蒙蒙的,眼泪不听话的从眼眶滚落。
“你个馋猫...”太叔灵溪无奈摇头,眼中却带着宠溺。
北堂仲邯笑嘻嘻地凑近:“我方才看见后山的笋子长得正好,晚上再加个腌笃鲜?”
秋瑾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师父和仲邯...他们怎么会...
泪水无声,心下愈发不解。
她看着北堂仲邯生火,太叔灵溪整治饭菜,谛听在树下静坐。
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来笋汤的香气。
这一切都是假的,因为太过平静美好了。
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团圆!
“为什么...”秋瑾跪坐在溪边,任由泪水打湿衣襟,“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溪水倒映出她模糊的脸庞,水波荡漾间,忽然浮现周玄冕苍白的面容。
他站在金殿上,脚下是碎裂的玉圭,身后龙椅正在崩塌...
“祖师伯…”秋瑾惊呼出声。
幻象骤然破碎。
她最后看到的,是谛听望向她的眼神——那双睿智的眼中盛满了慈悲与诀别。
“师父!”
陆明萱被榻上的动静惊醒,只见秋瑾依然紧闭双眼,但眼角不断溢出泪水,唇瓣微微开合,像是在与谁对话。
“师父?您能听见我吗?”她急忙握住秋瑾的手,却发现对方掌心浮现出淡淡的金光——那光芒与谛听身上的祥瑞之气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京城钦天监内。
织渊盯着剧烈震颤的星盘,脸色骤变。
代表帝星的紫微忽明忽暗,而旁边那颗一直守护着帝星的辅星,正在急速黯淡。
“五年...”他掐指推算,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案上的龟甲应声而裂,裂缝正好穿过“盛元”二字。
还是来不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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