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永昌侯府徽记的令牌,躺在萧绝掌心,冰冷坚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所有空气都扭曲凝固。
京兆尹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王爷明鉴!此事、此事定有蹊跷!永昌侯府世代忠良,林世子更是、更是……”
“是什么?”萧绝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指尖摩挲着那令牌粗糙的边缘,目光却如淬毒的冰棱,缓缓扫过混乱的街面,最后定格在沈月凝苍白失血的脸上。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刺杀亲王与王妃,人证物证俱在。”他每个字都咬得极慢,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玩味,“京兆尹,你觉得,蹊跷在何处?”
京兆尹冷汗如瀑,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沈月凝站在一旁,指尖深掐入掌心,那冰冷的恐惧过后,一种更深的、近乎荒谬的清醒席卷了她。
他看着那令牌,听着京兆尹的辩解,心中翻涌的却不是被刺杀的愤怒,而是——
【不是他。】
【手法太糙,令牌太假。林家那小子,没这么蠢。】
【是谁?想一石二鸟?连本王的反应都算进去了?】
那心声冰冷而精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根本不信是林叙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刺杀有鬼!他甚至……乐见其成?他在借着这场刺杀,看清幕后之人的路数?还是……他本就打算顺势将这罪名扣死在永昌侯府头上?
无论哪种,都让她遍体生寒。
萧绝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瑟瑟发抖的京兆尹,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子。他将那枚令牌随手抛给身后的亲卫:“收好。这证据,可得仔细‘查验’。”
亲卫躬身接过,动作谨慎,如同捧着毒蛇。
“回府。”萧绝下令,语气不容置疑,转身走向马车。
经过沈月凝身边时,他脚步未停,甚至未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跟上。”
沈月凝僵硬地挪动脚步,跟在他身后。她能感觉到周围护卫投来的、混杂着惊疑与探究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马车再次启动,车厢内气氛比来时更加死寂压抑。
萧绝依旧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但沈月凝却能清晰地“听”到他脑中飞速运转的、冰冷而残酷的算计。
【前朝余孽的刺青……伪造侯府令牌……目标是嫁祸林家,搅乱朝局?还是冲着她来的?】
【那日地牢……她听到的……莫非与此有关?】
【林家……最近是否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冰锥,刺得沈月凝心脏紧缩。他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冷静地分析着每一丝血腥气,权衡着每一步的利弊。
而她,不过是意外闯入兽穴的猎物,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马车驶回王府,径直入了二门,却并未在凝辉院停下,而是直接去了萧绝的书房院落。
“下车。”萧绝率先下去,语气不容拒绝。
沈月凝跟着他走进书房。这里比她想象的更简洁冷硬,巨大的书案,满墙的书册舆图,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一种淡淡的、属于兵刃的冷铁气息。
萧绝挥退了所有下人,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走到书案后,并未坐下,只是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看向墙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边境舆图。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
“今日,”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重量,“你看到了什么?”
沈月凝心脏猛地一缩。来了。审问开始了。
她垂下眼帘,声音尽量平稳:“妾身看到有刺客行凶,王爷身手不凡,将其击退。”
“还有呢?”他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那刺客耳后的刺青,你看清了吗?”
他果然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凝视!
沈月凝指尖冰凉,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妾身……惊慌失措,并未看清细节。”
“是么?”萧绝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本王怎么觉得,爱妃当时……冷静得很。”
他俯身,逼近她,气息几乎喷在她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惊心:“那刺青,代表什么?嗯?”
【说出来。告诉本王你知道什么。】
【沈家……前朝……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那心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逼迫和探究。
沈月凝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退无可退。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她不能承认!承认她知道那刺青的来历,就等于承认了她与沈家、与前朝可能存在的某种牵连!那是灭族的大罪!
“妾身不知……”她声音发颤,带着绝望的挣扎,“王爷明鉴,妾身真的不知……”
萧绝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失望、不耐,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他突然直起身,失去了逼问的兴致。
“罢了。”他语气重新变得慵懒,却更冷,“你只需记住,今日之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给本王烂在肚子里。若有一字泄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未尽之言,杀意凛然。
沈月凝浑身一颤,垂下头:“妾身明白。”
萧绝不再看她,走回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公文,仿佛她已不存在:“滚回你的院子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再踏出半步。”
最后的通牒。更严密的软禁。
沈月凝如蒙大赦,又如同被宣判,屈膝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书房院落,走到冰冷的夜风里,她才敢大口喘息,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她抬头望向阴沉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只觉得这王府的天,黑得让人绝望。
接下来的两日,凝辉院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
除了送饭煎药的丫鬟和每日准时来请脉的秦太医,再无人能进出。连院中巡逻的护卫都增加了一倍,日夜不休。
沈月凝彻底与外界断了联系。
她表现得异常安静,每日不是看书就是抄经,对丫鬟偶尔带来的、关于外面风云变幻的零星碎语(比如京兆尹如何焦头烂额地追查刺客,比如永昌侯府如何闭门谢客)也恍若未闻。
仿佛真的被那日的刺杀吓破了胆,一心只求安宁。
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拿出那几块干瘪的醒神草,放在鼻尖轻嗅,那辛凉苦涩的气息,是她与外界、与复仇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秦太医每日请脉,依旧一丝不苟。他的心声也总是围绕着病情药方,严谨而专注。
【脉象稍稳,但郁结仍在,还需疏解。】
【今日添一味茯苓,宁心安神。】
直到第三日。
秦疏照常请脉完毕,写下药方,交代注意事项。一切与往日并无不同。
就在他收拾药箱,准备告辞之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沈月凝妆台上那盆被移至角落、略显萎靡的红珊瑚。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这珊瑚……颜色似乎过于艳丽了些?盆土也……】
极其细微的心声,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瞬间引起了沈月凝的警觉!
她状似无意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叹息:“这珊瑚是柳姨娘先前送来的,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我瞧着颜色太艳,有些俗气,便挪到一边了。怎么?秦太医也懂赏玩珊瑚?”
秦疏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微臣不懂这些。只是瞧着这珊瑚生机不如外表光鲜,怕是根土有些问题,需得好生调理才是。”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若是娘娘不喜,移至院中通风处,或许能活得好些。”
【盆土似有异味,甜腻中带腥,像是掺了……不该有的东西。柳姨娘?她竟敢在王妃院中动手脚?】
沈月凝心中巨震!秦疏也发现了!他闻出了那“醉梦”残留的气息?!
她强压激动,淡淡道:“一盆玩物罢了,死活由它去吧。倒是劳太医费心了。”
秦疏不再多言,躬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他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步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险些忘了。这是王爷吩咐加上的安神丸,嘱娘娘每晚服用一粒。”
他将瓷瓶递给丫鬟,目光却极快地、若有深意地扫了沈月凝一眼。
【王爷今日忽然问起“醉梦”之毒,又令我将此丸交予王妃……是何深意?】
【这丸药香气清正,确是安神之物无疑……】
沈月凝接过丫鬟转呈的瓷瓶,指尖触及那微凉的瓷壁,心中疑窦丛生。
萧绝让秦疏给她送安神丸?还问起了“醉梦”?
他这是什么意思?示好?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控?
她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清冽的草药香气,确实与那甜腻腥气的“醉梦”截然不同。
她沉吟片刻,当着丫鬟的面,用温水送服了一粒。
味道微苦,入腹后却有一股淡淡的暖意散开,竟真的让她连日紧绷的神思舒缓了些许。
秦疏见她服下,这才真正告辞离去。
是夜。
沈月凝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手中摩挲着那个小瓷瓶。
萧绝……他到底想做什么?
地牢的秘密、当街的刺杀、柳姨娘的结局、还有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缠杂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发生变化。风暴正在积聚,而她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如同瞎子聋子。
不行。她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目光再次落在那盆红珊瑚上。秦疏的话点醒了她,这盆柳姨娘送来的东西,或许本身就是一条线索!
她走到珊瑚前,仔细打量。盆土看起来并无异常,只是那珊瑚的色泽,在烛光下确实透着一股不自然的艳红。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土壤。
指尖触到一点冰凉的、硬硬的东西。
她动作一顿,心脏猛地跳快了少许。继续轻轻拨开泥土。
那东西逐渐显露出来——并非她想象中的毒药,而是一枚小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已被泥土腐蚀得有些模糊的……金属残片?
她将那残片抠了出来,就着烛光仔细辨认。
残片呈暗金色,上面似乎曾刻有极其精细繁复的花纹,但大部分已被磨损殆尽,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火焰状的轮廓……
火焰?
沈月凝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轮廓……这个轮廓竟与她前世在父亲密室最深处、那幅绝不能现世的前朝皇室秘图上看到的、某个象征前朝皇权的火焰图腾,有几分相似!
虽然残破模糊,但那独特的形态,她绝不会认错!
柳姨娘的珊瑚盆里,怎么会有前朝皇室之物的残片?!
是巧合?还是……柳姨娘,或者说她背后的人,与前朝余孽有牵连?!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握着那枚冰冷残片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无数被忽略的细节此刻疯狂涌现:柳姨娘工部侍郎的娘家、太后看似无理的针对、地牢里那个被锁着的“狂人”、刺客身上前朝死士的刺青、还有那试图嫁祸永昌侯府的局……
一切似乎都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而这条线,隐隐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怕的方向!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
窗外,极其轻微的“嗒”一声轻响。
像是小石子落在窗棂上。
沈月凝猛地回神,吹熄手边灯烛,迅速将残片攥入掌心,闪身躲入床幔之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一片死寂。
良久。
窗外再无动静。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夜风吹落的瓦砾。
但她知道,不是。
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江湖上传递讯号的方式。
有人在窗外。
是在监视她?
还是……那枚残片真正的主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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