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枚冰冷的金属残片,硌得沈月凝生疼。窗外那声轻响过后,再无声息,唯有夜风拂过窗纸,发出单调的沙沙声,衬得这死寂更加令人心悸。
是谁?
是萧绝的人,发现了她夜半不睡,在探查这珊瑚?还是……这残片真正的主人,来确认东西是否被发现?抑或是……林叙白那边的人,用这种方式试图再次联系?
无数种可能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危险。她紧紧攥着那残片,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纹路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许久都不敢动弹。
直到双腿发麻,窗外依旧只有风声。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将窗帘掀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向外窥去。
月色凄迷,院落空荡,巡逻护卫的身影在远处规律地移动,并无任何异常。
方才那一声,仿佛真的只是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这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标记——她已被盯上。
她退回内室,重新点燃烛火。昏黄的光线下,她摊开手掌,那枚暗金色的残片静静躺着,火焰状的轮廓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如同某种沉睡的诅咒。
前朝皇室……柳姨娘……太后……萧绝……
这些原本看似散乱的碎片,因为这枚残片的出现,似乎被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串联起来。但这条线通往何处,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陷阱,她无从得知。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残片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何会出现在柳姨娘送来的珊瑚盆里。
她仔细回想柳姨娘入府前的背景。工部侍郎之女……工部……负责工程营造、器械制造……是否有机会接触到前朝旧物?还是说,工部侍郎本身,就与前朝余孽有所牵连?
而柳姨娘将这藏着残片的珊瑚送给她,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后者,目的何在?嫁祸?试探?
思绪纷乱如麻。
她将残片用干净的软布包好,藏入妆匣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这东西绝不能让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她毫无睡意,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憔悴的脸,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
不能坐以待毙。萧绝的软禁,外面的暗流,这枚突如其来的残片……都意味着风暴将至。她必须在这风暴彻底撕碎她之前,找到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早膳时分,送餐的丫鬟神色如常,但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闪烁。
沈月凝状似无意地问起:“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外面似乎比往日喧闹些。”
丫鬟低着头,小声道:“回娘娘,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听说京兆尹府查刺客有了些进展,好像……抓到了几个可疑的人……”
沈月凝心中一动:“哦?是什么人?”
“奴婢不清楚,”丫鬟声音更低了,“只听前院的小厮们嚼舌根,说好像……跟南边有些关系……”
南边?前朝余孽多活跃于江南岭南一带!京兆尹抓到的,是真正的刺客同党?还是……替罪羊?
萧绝出手了。速度如此之快。他是要顺藤摸瓜,还是要……杀人灭口,掩盖真正的线索?
“王爷呢?”她又问。
“王爷一早就出府了,像是去了京兆尹衙门……”
沈月凝不再多问,默默用着早膳,心中却已翻江倒海。萧绝亲自去京兆尹衙门,此事绝不简单。
用罢早膳,秦疏准时前来请脉。
他今日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是那副严谨专注的模样。但当他指尖搭上沈月凝手腕时,沈月凝却清晰地“听”到了他不同于往日的心声。
【王爷昨夜急召,询问“醉梦”毒性及解法,语气森寒……今日又亲赴京兆尹……看来那珊瑚盆土之事,王爷已然知晓。】
【这王府的水,比太医院还深……今日脉象,郁结稍解,但惊悸犹存,还需加重安神之药……】
沈月凝垂下眼帘。萧果然知道了珊瑚盆土有问题!他昨夜急召秦疏询问“醉梦”,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还是……因为那枚残片?
秦疏写下方子,又取出那个小瓷瓶:“娘娘,今日的安神丸。”
沈月凝接过,依旧当面服下一粒。
秦疏看着她服下,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比往日略长了些许。
【王妃气色依旧不佳,眼底隐有青影,昨夜定然未安眠……是因刺客之事,还是……另有所忧?】
他收拾好药箱,躬身告退。走到门口,他却像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微不可察的踉跄,药箱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秦太医小心。”沈月凝下意识道。
秦疏稳住身形,回头歉然一笑:“无碍,谢娘娘关心。”他快步离去。
沈月凝却盯着他方才踉跄的地方,眼神微凝。
那里,门槛的阴影处,似乎多了一小点不属于地面的、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
她不动声色,等丫鬟收拾完碗碟退下后,才缓步走到门边,俯身用手指沾起那点粉末。
粉末极细,无色无味,落在指尖几乎看不出痕迹。
这是……秦疏留下的?
他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提示?
沈月凝将指尖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依旧没有任何气味。她迟疑片刻,用舌尖极轻地舔了一下。
一股极其轻微的、带着凉意的涩味在舌尖化开。
这是……某种药材的粉末?秦疏是故意留下的?他想告诉她什么?
她猛地想起《百草新编》上,似乎有一种名为“冰片”的药材,无色无味,性辛凉,常作开窍醒神之用,研磨成粉便是如此……
冰片?醒神?
她心脏猛地一跳!秦疏是在暗示她,用“醒神”之物?是让她保持清醒?还是……在回应她之前通过林叙白传递的、关于“醒神草”的讯息?
他到底是哪边的人?萧绝的?林叙白的?还是……他自有立场?
线索越来越多,却如同散落的珍珠,缺少那根能将它们串起的线。
沈月凝将指尖那点粉末擦拭干净,心中却已下定决心。
无论秦疏是敌是友,这至少是一个信号——这潭死水之下,仍有暗流在涌动。
她不能只被动等待萧绝的“宣判”。
她需要主动出击,哪怕只是投石问路。
目光再次落在那盆红珊瑚上。既然这珊瑚是问题的起点,那么,或许也能成为她破局的契机。
萧绝不是怀疑这珊瑚有问题吗?那她就帮他,把这“问题”坐实!顺便……试探一下他的底线,以及他对“前朝”二字的态度。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当日下午,她便以“屋内沉闷,想修剪花木静心”为由,向守院护卫要了一套修剪盆景用的小巧花剪和铲子。
护卫请示过上级后,很快便将工具送来。
沈月凝拿着工具,走到那盆红珊瑚前。
丫鬟想要帮忙,被她婉拒:“我自己来便好,你们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屏退左右,她拿起花剪,却并未修剪枝叶,而是用铲子,开始小心地、一点点地松动珊瑚的根土。
她动作很慢,仿佛真的只是在悠闲地打理盆景。
但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感知土壤的异常上。
果然,在靠近根系底部的位置,她的铲子触到了更多硬物!不止一枚!
她心跳加速,动作更加谨慎,如同挖掘宝藏,又如同拆除炸弹。
最终,她从湿润的泥土里,又挖出了三枚大小不一、但同样带有模糊火焰纹路的金属残片,以及几块颜色深暗、质地奇特、散发着淡淡甜腻腥气的硬块——那分明是未经研磨的“醉梦”原药!
柳姨娘!她竟将这些东西直接埋在了送给她的珊瑚盆里!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恶毒!
沈月凝强忍着恶心和愤怒,将这些“罪证”用软布一一包好。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她并未将这些证据藏起,而是将它们连同那套修剪工具,就那样明晃晃地、略显“凌乱”地放在了珊瑚旁边的地上。仿佛她只是修剪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杂物”,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暂且放置一旁。
做完这一切,她洗净手,坐在窗边,拿起昨日未抄完的佛经,仿佛无事发生。
心,却悬在了半空。
她在赌。赌萧绝对这院落的监控严密到无孔不入。赌他很快就会知道她“发现”了这些东西。
她在等他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夕阳西沉,将房间染上一层暖橘色,却暖不透沈月凝冰冷的指尖。
晚膳时分,一切如常。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
院外终于传来了那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沈月凝放下经卷,抬眸望向殿门。
门被推开。
萧绝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一身墨色常服,几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精准地越过她,直接落在了墙角那盆珊瑚旁、地上那几包显眼的“杂物”上。
他缓缓走了进来,靴子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在那堆“杂物”前停下,弯腰,捡起一枚用软布半包着的金属残片,指尖摩挲着那模糊的火焰纹路。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坐在灯下的沈月凝。
四目相对。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萧绝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弧度。那弧度里,有冰冷的了然,有毫不意外的嘲讽,还有一丝……极其隐秘的、近乎赞赏的光芒。
“爱妃,”他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你这‘静心’的方式,真是……屡教不改,别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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