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闻言,立刻惊讶地捂住嘴,简直将难以置信演绎到极致。
“三小姐的脸怎么会这样?”
那日去长公主府赴宴前,老夫人派人送来的发簪,小姐当时便觉得有异,吩咐她先收起来。
原本准备找机会送去外面看看,谁知第二日便匆忙离京去了浔州。
临走前,小姐让她直接将东西交给了天机阁的人处置,若真是三小姐在背后搞鬼,便让阁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果然,那簪子被动了手脚。
若当时小姐真戴了那簪子,如今烂脸的可就是她家小姐了!
程律书走了过来,眉宇间的萎靡之气消散大半,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四妹妹可算回来了。”
他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一路上可还太平?没受什么委屈吧?”
程央宁唇角漾开笑意:“阿兄放心,一切都好。只是连日赶路,有些乏了。”
程律书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回来便好,先回屋里好好歇息。祖母这些日子也时常念叨你,晚些时候,我们一同去祖母院里用晚膳。”
程央宁心中冷笑。
祖母念叨她?
呵,真是难得。
果然,人一旦显露出些用处,便会被人“惦记”上。
“都听阿兄的。”
程央宁回到房中,刚休息没一会,便被浅夏唤醒:“小姐,长公主府派人来了,此刻正在正堂候着呢。”
程央宁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额角,简单梳洗一番才去正堂。
堂内,内侍官正垂手而立。见程央宁进来,立刻上前两步,脸上堆起笑容,拱手行礼:“咱家给程四小姐请安。”
“咱家是奉长公主殿下口谕前来,殿下说,上回宴会上,四小姐举止得体,才情出众,殿下很是欢喜,连陛下听闻后都多有赞许。”
“又听闻前阵子,四小姐不辞辛劳,护送武定公主一程,更是彰显我朝贵女风范,长公主一直惦念着,特意等到四小姐回府,才让咱家过来。”
程央宁微微颔首:“有劳大人跑这一趟,长公主厚爱,央宁愧不敢当。”
内侍官笑容不变,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奉长公主口谕——”
“永安伯府程氏未央,聪慧敏淑,仪态端方,于前次宴中,言行甚得本宫心意。后又护卫武定公主,不辞劳苦,特赏:
赤金嵌红宝石头面一套,灵芝如玉一柄,南海珍珠一斛,缂丝宫缎十匹,紫檀木雕花嵌玉屏风一座,以示嘉奖。”
程央宁从容行礼收下。
内侍官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赏赐之物一一抬进来,安置妥当,又寒暄了几句,才告辞离去。
程清瑶被素月扶起来。
她脸上带着面纱,脸颊虽说是遮住了,可额角大片大片的红疹连成一片,疹块凸起,颜色深红近紫。
有些地方甚至被抓挠破皮,结着丑陋的痂,新旧伤痕交织,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脸上阵阵发痒,不受控制地扭动身子,手指陷入掌心,才勉强抑制住去抓挠的冲动。
她当然知道自己中了赤蝎散。
现在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郎中都束手无策,祖母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但她现在更想知道,为什么程央宁能毫发无损的?还从长公主府风光回来,得了厚赏,又被武定公主亲点护送?
到底是凭什么!
程老夫人脸上堆满了慈爱笑容,主动上前,抓住程央宁的手,语气热络得令人不适:
“宁儿可算回来了,快让祖母瞧瞧,这段日子在外头,一切可都还好?没受什么委屈吧?”
程正弘也走上前:“回来了便好,这趟还顺利吧?”
程央宁当真是受宠若惊。
这变脸的速度,怕是戏台上的角儿都比不上。她在正阳那几年,可没听他们问过一句。
她手腕一转,不着痕迹将手抽出来,语气疏淡:“劳祖母、父亲挂心,一切都好。”
她目光一转,好似才注意到角落里面目可怖的程清瑶,脸上适时露出惊讶。
“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在自家正堂还要戴着面纱?是染了什么疾症吗?”
程清瑶咬着后槽牙:“不劳四妹妹费心,一点小毛病。”
程央宁笑笑,转身扶着二夫人离开。
身影刚一消失,程老夫人脸上的假笑冰消瓦解,脸色铁青:“真是翅膀硬了,不过是得了长公主两次赏赐,眼里便完全没有我这个祖母。”
程律书蹙眉:“祖母此言差矣,四妹妹送长辈回去休息,何错之有?”
四妹妹在府中时日尚短,与家人并不亲厚,也属正常。况且四妹妹刚才的举止并无不妥,祖母这般苛责,实在有失公允。
程正弘有些不耐:“书儿,送你祖母回院子先歇着。”
-
程央宁送二夫人回院子,遣散了丫鬟,将和离书递过去。
二夫人茫然抬起头,眼中带着诧异:“这是什么?还这般神神秘秘的?”
程央宁声音温和:“您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二夫人接过打开,整个人一怔,难以置信看了程央宁一眼,又垂下眼睫,目光重新投回纸上,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二夫人红了眼眶:“这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问出这句话时,忽然想起,宁儿前阵子曾与她说过的话,当时只当是孩子的宽慰,未曾深想。如今看来,一切并非无缘无故。
程央宁解释道:“以前三姐姐捉弄我时,曾将我反锁在祖母院中的小佛堂里,我无意中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这次护送武定公主,路上恰巧遇到了二叔父,便替您求了这份和离书。”
她抓住二夫人颤抖的手:“二叔母,今日我将它交给您,不是让您做什么决定的。”
“您若想继续留在伯府,便留下;若想离开,便随时都可以。”
她没有资格,打着为谁好的名义,去替别人做任何决定。能做的,只是尽她所能,给二叔母一个选择的余地,一条或许能通向自由的路。
二夫人攥着薄薄的纸张,目光久久停留冰冷决绝的文字上,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
想问他当初为何那般狠心?想质问他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丝愧疚?更想问他一句,如今过得可还安好?
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或许如今这般,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曾为了能让谢府收留谢衡,为了保住伯府的声名,在这深宅大院里,已经耗尽了最好的年华。
如今,也算是两清了吧?
程央宁用帕子擦着她眼泪:“二叔母,快别哭了。这可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只希望您往后能好好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若是让表兄瞧见您这模样,该以为是我欺负您了。”
二夫人被她逗笑,也抬手擦了擦眼角,虽然心中疑点重重,但见她没主动说,便也没再多问。
“刚才还听你祖母说,晚上要你过去用膳。如今你得了长公主的青睐,你祖母和你父亲总算是把你放在心上了。”
程央宁靠在她肩上,开始耍无赖撒娇:“他们念着我有什么用?我心里啊,可只装着二叔母一个人。”
二夫人心里发软,连声道:“好好好,在二叔母心里,也最疼我们宁儿的。”
-
皇宫,御书房里。
皇帝听完裴晏之的叙述,沉吟片刻,问道:“这么说,当真是伯府程四小姐,设计抓住了赵莽?”
“回父皇,确实如此。”
裴晏之回道:“儿臣赶到浔州时,赵莽已被迷晕制伏。为防节外生枝,儿臣已命人将其秘密押解回京。浔州那边也留了人手,正在清查残余党羽。”
皇帝听完,卸下了重担,语气轻松了不少:“朕前些日子还听长公主提起,说在饯行宴上,这位程四小姐不仅举止得体,还化解了一场刁难,长公主对她可是赞不绝口。”
“朕正想着要赏赐,没想到她转头又立下这样的大功。你说说,朕该怎么赏她,才不算薄待了功臣?”
裴晏之神色郑重:“父皇,擒获赵莽,告慰母后在天之灵,乃是国之大幸,程四小姐于此功不可没。寻常的金银赏赐,恐怕难以匹配她的功劳。”
他稍作停顿,一脸认真:“程四小姐此次功劳甚大,儿臣以为,可直接册封为郡主,赐予相应的食邑、府邸和仪仗,准其子孙降等承袭爵位。如此,方能显朝廷赏罚分明。”
郡主的地位仅次于公主,拥有实封的食邑,身份尊贵,可见官不拜,非谋逆等重罪不受刑讯。
这样一来,等央宁有了郡主的身份,有了自己的府邸和依仗,底气便足了。在伯府里,看谁还敢轻易给她脸色看。
在外面,也算是有了一层宗室的身份庇护,行事会方便许多。
他心底还有个不便明说的私心。
谢兄总不能一直以表哥的身份,赖在伯府守着她吧?
皇帝听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你对此事考虑得很周全,便按你说的办,具体的封号和赏赐章程,交给礼部去拟定,尽快报给朕。”
“儿臣遵旨。”
裴晏之拱手应下,却没有立刻退下,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皇帝有些诧异。
他这儿子,平日里处理公务很有主见,当储君这一年来,政事处理得井有条,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里就咱们父子俩,不是朝堂,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裴晏之抬眸:“儿臣心想,赵莽虽已就擒,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程四小姐此番立功,儿臣担心她的安危,恰好此前她在长公主的饯行宴上表现出色,不如借此为由头,公开进行封赏。”
皇帝听罢,点点头:“虑事周详,思虑深远,你既有心,便依你的意思去办吧。”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补充道:“说起来,东宫确实冷清了些,你若是后悔了前阵子的决定,随时都可以与朕讲。”
他这儿子,今日为了程四小姐,又是请封郡主又是考虑安危,若说没点别的心思,他可不信。
裴晏之恭敬回道:“父皇说笑了,儿臣方才所言,皆是出于公心,为朝廷计,为功臣虑,并无半点私念。立太子妃之事关乎国本,儿臣不敢轻率。”
皇帝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失笑:“罢了罢了,朕不过随便问一句。”
裴晏之回到东宫书房,从书案上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他将纸打开,上面墨迹清隽,写着“安宁”两字。
这是上次,他亲自为她想好的封号。那时他便想为她请封县主,希望她往后余生,能多些安稳,少些纷扰,日子过得宁静顺遂。
可惜,程正弘被牵扯进前朝旧事的风波里,为了不节外生枝,这件事便被暂时压了下来,未能如愿。
伯府那样的人家,看似显赫,内里的倾轧却不少。
央宁虽有才智,但若没有足够的身份依仗,终究容易受制于人。
他希望她站得更高些,让她有足够的底气。
他凝视着那两个字,目光温和。
在他心里,央宁想不想做太子妃,愿不愿意做太子妃,将来会不会站在他的身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自由。
他不会,也不能去替她做决定。
他能做的,便是尽己所能,为她铺就更宽广的路,给她自由的选择权。
无论她选择翱翔九天,还是归于宁静,他都希望她身后,有他给予的这份底气作为依仗。
裴晏之将纸条递给京牧。
“将这个送到礼部侍郎手中,告诉他,为永安伯府四小姐请封郡主一事,封号便按这个拟。让他们依制尽快办理,呈报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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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央宁在长寿苑用完膳,拐进了谢衡独居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伺候的人影都没有。
她刚转身,一头撞上坚硬胸膛,腰身被人揽住。
一抬头,看见谢衡那张脸,左脸上还留着青紫痕迹。
程央宁眨了眨眼:“表兄脸上的伤,还疼不疼?”
谢衡见她站稳,转而抓住她腕骨:“现在才知道来关心我?”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多少回,可没见她来问过一句。
程央宁也不挣扎,顺势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到他身上,仰着脸,笑嘻嘻道:“谁说是来关心你的? 我呀,是专门来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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