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阳春面早已凉透，面条在凝固的汤汁里僵硬如残骸。
小绿AI的暖青色光晕在他视网膜上稳定地跳动着，冰冷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情感：“警告，检测到三股高阶契约波动正在高速逼近——源头标识：‘影刃’、‘金律会’、‘律法殿’。预计接触时间，四小时后。”
萧然的目光从餐车夹层里那件破旧不堪的披风上一扫而过。
披风的材质不明，灰扑扑的，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只有他能看到上面闪烁的系统提示：“未命名奇物。特性：可吸收未完成的契约残余气息。当前容量：0%。”
就在这时，三条来自不同渠道的加密信息几乎同时涌入。
“萧然，我的家族账户被冻结了，所有资产都被监管。地下钱庄的关系还能撑三天，如果你要钱，这是最后的机会。”苏小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微颤，“他们……我父亲的那些叔伯们，他们当着我的面说，只要你对金律会的提议说一个‘不’字，我就再也不是苏家的继承人，会被立刻逐出家门。”
话音刚落，一段急促的摩斯码通过外卖骑手的内部通讯频段挤了进来，短促而有力，像是绝望的敲击。
萧然瞬间破译——是冷月心：“影刃宗祠召回令已下，我今夜归宗。记住，别信墨判手里的那支笔，它记录的从不是真相，而是代价。”
最后一份信息最为奇特。
一台无人机悬停在竞技馆穹顶的破洞外，投下一个小小的快递盒。
里面没有威胁，也没有求助，只有一本泛黄的《旧武协契约法》复印件。
在书页的边缘，一行娟秀而刚劲的字迹批注道：“旧法第一章第三条：所有跨势力的盟约，必须引动‘血契共鸣’方可视为生效。否则，皆为伪约。”是秦芷若的笔迹。
三个女人，三条信息，分别指向了他即将面对的三股势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就是网中央的猎物。
四个小时后，午后的阳光将衡心台的影子拉得斜长。
金律会的使者如期而至，他身披织金长袍，手捧一份纯金打造的卷轴，姿态倨傲，仿佛不是来谈判，而是来施舍。
“萧然，”使者展开卷轴，金光刺眼，“盟会决定给你一个机会。签了它，你将成为金律会第九位副盟主，享受无尽的财富与权力。同时，苏家对苏小暖小姐的所有限制将即刻解除，她会恢复自由。”
卷轴上，古老的契约文字流淌着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萧然没有去看那份黄金卷轴，他只是平静地伸手入外卖箱，掏出一张因反复折叠而变得皱巴巴的纸。
他将纸铺在衡心台冰冷的石面上，纸上“饿了么用户协议”几个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滑稽。
“要我签可以，”他拿起使者带来的那支镶嵌着宝石的契约笔，“但得用这个。”
使者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不可思议的嗤笑：“你在侮辱金律会？这是什么垃圾？”
“垃圾？”萧然耸了耸肩，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我只是觉得这份协议更符合你们的行事风格。毕竟，你们签给别人的每一份盟约，最后不都藏着一句‘最终解释权归我方所有’吗？我的这份，至少把这句话印在了明面上。”
使者的脸色由红转青，正要发作，一个身着墨黑司法袍、面容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墨判，契约公证人，规则的见证者。
他从不说话，只会用手中的笔来执行意志。
墨判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份用户协议，又看了一眼萧然，然后一言不发地提起手中的判官笔，蘸了蘸使者带来的金墨，在那张薄薄的打印纸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金律会的印鉴。
在印鉴落下的瞬间，萧然外卖箱夹层里的破旧披风微不可察地一震，一丝微弱的金光从用户协议上升起，如同一尾受惊的游鱼，悄然没入披风之中。
黄昏时分，天边燃烧着壮丽的火烧云。
律法殿的长老亲自到来，他白发苍苍，身着古板的法袍，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充满了程序化的威严。
“萧然，我们不谈利益，只谈正义。”长老的声音洪亮而刻板，“执秤人扭曲规则，玩弄人心，已成城市毒瘤。律法殿以‘程序正义’之名，邀你共同讨伐。作为回报，我们将撤销对前任裁决官秦芷若的一切处罚，恢复她的名誉。”
萧然凝视着这位代表着“规则”的老人，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一个疑问——如果你们用来审判别人的规则，其本身就是违法的呢？谁来审判你们？”
长老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怒极反笑：“规则就是规则！你一个被规则抛弃的人，无权质疑规则本身！”
“所以，你们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正义’绝对不会伤害到盟友，对吗？”萧然笑了笑，再次从外卖箱里拿出了那份皱巴巴的“饿了么用户协议”，“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先签个免责条款吧？万一合作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也好有个依据，免得伤了和气。”
远处，一座大楼的监控室内，秦芷若看着屏幕中的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轻声叹息：“他竟然真的把合同法当成了盾牌……用一份最没有约束力的商业协议，去对抗最强大的契约之力。真是……可笑又可敬。”
墨判的身影再次出现，面无表情地提起笔。
这一次，古老的律法符文在长老的怒视下，被强行烙印在了那张廉价的纸面上。
披风再次轻轻一颤，一缕象征着秩序与规则的青气被悄然吸入。
深夜，月凉如水。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竞技馆的屋顶，是影刃的使者。
冷月心就站在他身后，换上了一身劲装，脸上再无平日的慵懒，只剩下冰冷的肃杀。
“家主有令。”影刃使者声音嘶哑，如同刀锋刮过岩石，“三日之内，除掉执秤人。事成之后，冷月心归队，既往不咎。否则，她将永远被剔除出影刃，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孤魂。”
萧然的目光越过使者，死死地盯着冷月心。
他看到她紧握的拳头，以及眼角那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抽动。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畅快：“好啊，这活我接了。不过，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纠纷，我得先写个免责声明，万一我失手了，或者干得太漂亮不小心把你们影刃也卷进去了，可别怪我。”
他第三次拿出了那份用户协议。
这一次，墨判甚至没有等待，直接现身落笔。
当血色的影刃符文缠绕上纸角，完成这第三份荒谬的契约时，冷月心的指尖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隐蔽地轻轻一弹。
一枚通体乌黑、形如秤砣的细小钉子，悄无声息地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萧然脚边的外卖箱夹层，与那件破旧披风贴在一起——那是她母亲的遗物，影刃传说中唯一能破开执秤人防御的秘宝，“断秤钉”。
三批人马带着各自的心思离去，夜风吹过空旷的竞技馆，卷起几片落叶。
萧然缓缓摊开那件破旧的披风，只见原本灰暗的布面上，一缕金色、一缕青色、一缕血色的气息正如同三条互不相容的毒蛇，彼此纠缠、游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小绿AI的界面浮现出新的提示：“契约残气吸收完成。已满足解锁条件，隐藏功能开启——‘伪盟织体’。警告：织体已生成，若三日内未指定目标释放，契约能量将发生反噬，宿主将被三种契约之力同时撕裂。”
他抬头望向城市璀璨的夜空，那些霓虹灯构成的繁华之下，暗流汹涌。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你们以为我在投降，在屈服，在签下一份又一份的卖身契？”
“其实……我只是在借你们的手，为你们所有人，织一副绞索。”
遥远的城市中央，最高的通天塔顶端，一个手持功绩簿的身影凭虚而立。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手中的书页在无风的夜里疯狂翻动。
“来吧，”执秤人轻声低语，声音仿佛能穿透时空，“把这虚假的盟约，连同这虚伪的城市一起，烧成灰烬。”
夜色褪尽，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这座城市在虚假的盟约下沉睡，浑然不知一场即将焚尽规则的风暴，正从最森严的宗祠深处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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