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兰国边境的空气湿热而凝重,带着一种香料与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千眼寺就盘踞在前方那座刀削斧劈般的悬崖之巅,仿佛一只俯瞰尘世的巨兽。
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像一道灰白的伤疤,从山脚一路蜿蜒,消失在缭绕的云雾之中。
萧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背后那个特制的保温箱,箱体与背部接触的地方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抬脚,稳稳地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嗡——!”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源自他背后的保温箱。
那尊不过半米高的金佛,重量在瞬间暴增了十倍不止,沉甸甸地压着他的脊椎,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
紧接着,整条通往山巅的石阶都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仿佛沉睡的山脉被这一步惊醒。
山门处,云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
一名身披璀璨金袍的老僧静立于寺门中央,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手中那根九环禅杖重重顿地,发出“铛”的一声巨响,回音在山谷间激荡不休。
随着杖响,他身后豁然现出百名僧人,个个身着黄褐色僧衣,结成阵势,盘膝而坐。
他们同时开口,诵经声汇成一道洪流,仿佛有形的墙壁,朝着萧然当头压下。
“外卖即欲,送佛即亵!此佛清净,不容烟火沾染!”
声音中蕴含着奇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击着萧然的耳膜和神魂。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背后的金佛似乎又重了几分。
硬闯显然不是办法。
萧然目光一凝,试图从石阶旁边的峭壁绕行。
然而,他刚一偏离石阶的范围,那百名僧人诵经的梵音竟在空中化为实体,一个个金色的古老文字凭空浮现,迅速编织成一张大网,继而收缩成数十条粗大的锁链,死死地缠绕住保温箱,将那尊金佛牢牢地钉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精神能量场:‘百僧诵缚阵’。信仰压制强度已达到罡气级别。”脑海中,小绿AI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萧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合着我这不是送快递,是来攻坚打boSS了?”他感受着那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压扁的沉重力量,萌生了暂退的念头。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他准备后撤一步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石阶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皮肤黝黑,双眼却大得惊人,清澈得像一汪深潭。
他是个哑童,萧然在山脚下的小镇听人说起过,寺里收留的孤儿,信众们都叫他“小佛”。
此刻,小佛正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角落,望着被梵文锁链困住的萧然,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敌意,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悲悯。
突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佛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猛地将手中的陶碗向前一扬,碗里的清水化作一道晶亮的水线,泼向了半空中被禁锢的金佛。
空言老僧眉头一皱,正欲呵斥,却见那水珠在触碰到金佛前,竟违反常理地在空中凝滞了。
无数细小的水珠汇聚、排列,最终在金佛面前,凝成了一行颤抖的细字:
“它……想回家。”
字迹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便化作水汽消散。
萧然的身体猛地一震,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
他瞬间想起了在京都,那滴金色佛泪中蕴含的意念——“饿,也是一种修行。”饥饿,回家。
这两个词在他脑中碰撞,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
这尊金佛,根本不是什么生来就高高在上的神明!
它是某位强大的宿主,一位自愿舍身成佛的前辈,其毕生最后的遗愿所铸就的愿力结晶!
而所谓的“不可触地”,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禁忌,而是梵音宗为了防止这股庞大的愿力彻底觉醒,人为设下的封印!
他们要的是一尊听话的、可以被供奉的“清净”之佛,而不是一个还记着自己“最后一单”的骑手!
想通了这一点,萧然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在空言和众僧惊愕的目光中,他当众解下了背后的保温箱,毫不犹豫地将其打开。
箱内,那个朴素的陶碗静静躺着,旁边是京都无数骑手共同凑出的“晚安”茶水。
他小心翼翼地捧出陶碗,将茶水缓缓倒入其中。
随着茶水注入,一张半透明、带着微光的小票从碗中悠悠飘起。
小票灵被唤醒了。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开始响起,念出了第一个名字:“京都骑手,李铁柱。”
“京都骑手,王翠花。”
“京都骑手,张伟。”
三万个名字,从小票灵的口中逐一念出。
这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如涓涓细流,如百川汇海,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尊被锁链困住的金佛体内。
金佛的表面开始微微颤动,那双原本悲悯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神采的波动。
终于,又一滴滚烫的金色泪珠从佛眼中滑落。
金泪没有滴落在地,而是在触碰到石阶的瞬间,迸发出一片柔和的光晕,幻化出一段转瞬即逝的影像:
广袤无垠的沙海,烈日如火。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骑着一头瘦弱的驴,背上是一个用破布包裹的行囊。
他嘴唇干裂,面容疲惫,却依旧固执地前行,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最后一单了……送到就好……送到就好……”
“——昂!”
一声苍凉、雄浑、充满了无尽思念与愤怒的长啸,从山脚下猛然传来,震得整个山体都为之摇晃。
一头体型庞大得如同小山般的巨象,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石阶的起点。
它皮肤褶皱,布满伤痕,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山巅的影像,正是那头在废弃都市里遇到的流浪战象——象叔。
它曾驮着初代宿主,走完了那趟穿越沙海的最后一程。
此刻,尘封的记忆在佛音的共鸣下彻底复苏。
象叔四蹄重重踏地,仰起长鼻,再次发出一声震天象鸣。
这鸣声不再是单纯的咆哮,而是与那三万骑手的愿力、与金佛自身的悲鸣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咔嚓!咔嚓!”
缠绕在金佛身上的几条梵文锁链,竟在这混合了愿力与记忆的音波冲击下,应声碎裂!
“孽畜!你也敢违逆佛门清净?”空言勃然大怒,他没想到一头畜生也敢插手。
他手中的九环禅杖金光大放,高高举起,就要朝着山脚的象叔隔空击去。
就在这时,一直待在角落里的小佛突然动了。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张开瘦弱的双臂,扑向那尊金佛,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在了禅杖可能攻击的路径上。
他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金佛冰冷的底座,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又用尽全力,指向了前方的萧然。
这个动作,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萧然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迅速脱下身上那件印着道纹的黑色骑手披风,小心翼翼地将金佛连同保温箱的底座一同包裹起来,然后猛地背到自己身后,用披风的系带牢牢固定。
他,要亲自背着佛,走完这剩下的九百九十八级台阶。
“我不是来抢你们的佛。”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迎向空言,“我是来告诉你们,他没想当什么普度众生的神。他只是……想把自己的最后一单送完。”
话音落,他踏上了第二级石阶。
“滋啦——”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痛从他与披风接触的每一寸皮肤传来,仿佛背上背的不是一尊佛,而是一座燃烧的烙铁。
披风上的道纹被信仰之力激活,却也成了痛苦的传导体。
同时,那百名僧人的诵经声仿佛化作了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脑海,疯狂搅动。
萧然闷哼一声,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没有停下,毅然踏上了第三阶、第四阶……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上行走。
每一步,脑中的轰鸣就更剧烈一分。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旋转,唯有山顶那座寺门,是他唯一的目标。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的脚掌重重地踏上最后一级,也就是第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时,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脑海中,小绿AI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此刻却如同天籁:
“检测到宿主意志与承载物(遗愿金佛)达成深度共鸣……‘信仰承重协议’被动激活!”
“协议激活中……正在解析愿力构成……解析完毕。”
“——愿力织体,临时生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然身后那件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黑色披风,轰然燃起了一片幽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在幽蓝火焰的托举下,那尊沉重无比的金佛,竟缓缓地、不可思议地从萧然的背上浮起,离地三寸,静静地悬停在了他的身后。
所有的重量,所有的精神压迫,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寺门前,一直古井无波的空言老僧,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死死地盯着萧然和他身后那团燃烧的蓝色火焰,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干涩嘶哑:
“你……你竟以凡俗之心,承载了神明之重?”
山巅的风在这一刻停滞了,云雾翻涌。
幽蓝的火焰静静燃烧,与千眼寺门楣上绽放的万丈金光遥遥对峙,一种无声的、却远比任何嘶吼都更加恐怖的对峙,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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