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邦嘴里的红烧肉滋味还未完全散去,那股子醇厚浓郁的肉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不真实。
可当他跟在何雨柱身后,踏入那座被他视为“圣地”却早已沦为“废墟”的总装车间时,那一点点由美食带来的暖意,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冰冷和死寂所吞噬。
巨大的车间空旷得能听到回声。
一排排早已停止运转的机器,像一具具钢铁巨兽的骸骨,静静地趴窝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灰尘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工业坟场的味道。
阳光透过积满污垢的玻璃天窗,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
“哥,这地方……怎么跟个鬼屋似的。”
何雨水跟在后面,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下意识地往何雨柱身边凑了凑。
周宇也是一脸凝重。
他虽然不懂生产,但眼前这片景象所代表的沉重与破败,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
他现在有点明白,王局长握着老板的手时,那句“几千口子人,就拜托你了”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了。
这哪里是盘活资产,这分明是给一具僵硬的尸体做心肺复苏。
“我怎么觉得,我哥当厨子比当老板还顺手呢?”
何雨水看着何雨柱的背影,又小声对着周宇吐槽了一句。
“刚才在食堂那架势,我差点以为他要把这厂子改成厨师学校了。”
周宇听了,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回道:“何总这叫……叫抓主要矛盾。你看,他用一顿饭,就把人心给抓住了。这比开十次动员大会都管用。”
“也是,”何雨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帮老油条,你跟他们画大饼,他们能把饼给你画到天上去。还是我哥实在,直接往他们嘴里塞肉。”
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前面的何雨柱却已经走到了生产线的核心区域。
刘振邦跟在他身边,脸上的表情从踏进车间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无比复杂。
有心痛,有不甘,还有一丝对何雨柱这个“外行”即将指点江山的本能抗拒。
“何厂长,”刘振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抚摸着一台灌装机冰冷的金属外壳,像是抚摸着自己孩子的额头,“这就是我们厂原来的主动脉,京城第一条半自动汽水灌装生产线。从洗瓶、灌装、压盖到贴标,曾经,它一天能生产五十万瓶汽水。”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追忆往昔荣光的骄傲。
“现在呢?”何雨柱淡淡地问。
刘振邦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叹了口气,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现在……它就是一堆废铁。”
他苦笑一下,看着何雨柱年轻的脸,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厂长,我知道您有魄力,有资金。但是,工业生产,和厨房里炒菜不一样。这东西,不是光凭热情和一把好手艺就能弄好的。”
“这机器上的每一个零件,都牵一发而动全身。炒勺颠得再好,也拧不动这锈死的螺丝。”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冲了。
带着一个老技术员最后的倔强和尊严。
他怕这个年轻气盛的新厂长,把改造工厂想得太简单,上来就胡乱指挥,那这条线就真彻底毁了。
跟在后面的周宇和何雨水,心都提了一下。
这位刘总工,是出了名的臭脾气,果然名不虚传。
何雨柱却一点没生气,反而笑了。
“刘总工,你说的对。”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顺着生产线,慢慢地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每一个部件,时而停下,时而伸手触摸一下。
刘振邦跟在他身后,眉头紧锁,不知道这位新厂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突然,何雨柱停在了一个洗瓶机前。
他指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喷嘴,头也不回地问道:“刘总工,这台洗瓶机,设计水压是3.5兆帕,对吧?”
刘振强一愣,下意识地点头:“对,没错。”
这是设备出厂的参数,他记得清清楚楚。
“可我估计,它停产前,实际工作水压连2兆帕都到不了。”何雨柱的语气很平静。
刘振邦的脸色微微一变。
“而且,问题不在喷嘴堵塞。”何雨柱伸手敲了敲连接着水泵的管道,“是水泵的传动轴承磨损过度,导致泵体在高速运转时产生细微的轴向位移,压力根本上不去。你们是不是觉得换了喷嘴也没用,瓶子还是洗不干净?”
刘振邦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这……这是他们维修组研究了半个月才找到的症结!因为那轴承是进口件,一直没申请下来钱换,最后才不了了之。
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他怎么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何雨柱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往前走,又停在了一台灌装机前。
他指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阀门。
“这个定量灌装阀的密封圈,是国产的丁腈橡胶圈吧?”
“是……”刘振邦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早就该换了。”何雨柱摇了摇头,“丁腈橡胶不耐臭氧,咱们汽水里二氧化碳纯度不够,会产生少量臭氧,加速了它的老化。现在这条线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阀门存在漏气和渗漏问题,灌装量忽高忽低,废品率至少在百分之五以上。”
轰!
刘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如果说刚才的水泵问题,他还能用“蒙对了”来解释。
那现在这个,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因为橡胶密封圈被臭氧腐蚀的问题,是他在一本国外最新的化工材料期刊上才看到的理论!他正准备写个报告,申请换成更耐腐蚀的氟橡胶密封圈!
这个何厂长……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根本不是管理层该懂的东西!
看着刘振邦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何雨柱心里暗笑。
开玩笑,后世那些食品工业论坛里,关于克朗斯老旧生产线的魔改方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在九十年代初算是尖端难题的东西,在后世的工程师眼里,简直就是新手村的入门教学。
他没停下脚步,继续“巡视”。
“糖浆混合罐的搅拌桨叶角度不对,这个角度只能做低粘稠度的单糖浆,做不了我们新产品需要的复合果葡糖浆,搅不匀。”
“压盖机的扭矩设定也有问题,太大了,超过了玻璃瓶的应力极限,所以我们厂的汽水瓶口,经常会发现细微的炸裂纹。”
“还有那边的贴标机,光电感应器早就该淘汰了,误差太大……”
何雨柱每说一句,刘振邦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上的冷汗就多一层。
到最后,他看着何雨柱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慎、抗拒,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惊骇和……崇拜!
这哪里是什么不懂技术的外行?
这分明是一位深不可测的顶级专家!
他指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扎在了这条生产线的要害上,全都是他们技术组想解决却一直没能力、没资金去解决的核心难题!
跟在后面的何雨水和周宇,已经彻底傻眼了。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内容:
老板,您到底是开厂的,还是开挂的?
“哥……你啥时候还懂修机器了?”何雨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周宇则是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
他低声对何雨水说:“我好像明白了……老板对付工人用现金,对付干部用大肉,对付这帮技术宅……他直接把自己变成了技术本身!”
终于,当何雨柱站定在生产线的尽头时,刘振邦再也忍不住了。
他几步冲上前,因为激动,声音都带着颤音。
“厂长!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何雨柱转过身,看着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老工程师,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拍了拍冰冷的机器外壳,答非所问。
“刘总工,这条生产线,就像咱们食堂里那口用了几十年的大铁锅,底子是好钢好铁,扎实。”
刘振邦愣愣地听着。
“可用的时间长了,锅底积了厚厚的黑灰,锅沿也磕出了豁口,炒出来的菜,自然就没了当年的味道。”
何雨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外面的人,看到这口破锅,都说该扔了,换个新的不粘锅。方便,省事。”
“但他们不知道,只有这种千锤百炼的老铁锅,用大油养着,用猛火烧着,炒出来的菜,才有那股子独一无二的‘锅气’!”
“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传家宝!”
何雨柱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我买德国生产线,那是添个新灶台,火力更猛,更先进。”
“但我们真正的核心,是要把这口老锅,重新‘开锅’!刮掉铁锈,补好豁口,用最好的技术、最好的零件,把它重新养起来!”
“我要让它炒出比当年更香的菜!”
刘振邦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技术人员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知己!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正懂他、懂这条生产线的知己!
“厂长!”
刘振邦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一卷被摩挲得已经发黄的图纸,在机器的平台上“哗啦”一下展开。
“您看这里!这是我半年前画的改造方案,只要能把这里的齿轮组换成高精度的,再把控制电路板……”
曾经那个沉默寡言、固执古板的老工程师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眼放光,抓着何雨柱的胳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的技术狂人。
何雨柱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认真地凑过去,和他头挨着头,在那张陈旧的图纸上,指指点点。
“这个思路很好,但电路板不用这么复杂,用pLc可编程控制器代替,稳定性和扩展性更好……”
“还有这里,轴承不要用滚珠的,换成圆锥滚子轴承,承载力能提升百分之三十……”
夕阳的余晖,从天窗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一个年轻的老板,一个年迈的工程师,就这样趴在一堆废铁上,为它的重生,激烈地争论着,规划着。
那一刻,何雨水和周宇仿佛看到,这具冰冷的钢铁巨兽,它的心脏,在沉寂了数年之后,终于,重新开始了微弱而有力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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