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温江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压在黑石峒峒山头。
林凡蹲在指挥部了望口的沙袋后面,指尖的烟卷快烧到尽头,烟灰簌簌掉在沾满泥污的裤腿上。
山下江对岸,缅军阵地上几点鬼火般的灯光若隐若现,死寂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韩德胜猫着腰钻进来,带进一股凉气,声音压得极低:
“支队长,北边的人…天不亮就到了,现在在接待棚等着。
姓李的那个专员,脸色难看得很。”
林凡把烟头摁灭在沙袋上,火星溅起,瞬间熄灭。
“让他们再晾一会儿。”
他声音沙哑,眼睛没离开望远镜,“王雷那边有消息没?”
“刚传回信儿,”
韩德胜凑近几步,“鹰愁涧那条路,昨晚又折了两个弟兄,失足摔下去的…根本没法走。
李文焕的人像狗鼻子似的,沿着涧底布了暗哨,咱们的人过不去。”
最后一条退路也断了。
林凡心里那点侥幸,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瘪了。
弹药见底,粮食告罄,伤员挤满了坑道,药品只剩点止血粉。
北边的援助卡在咽喉要道上,美国人隔岸观火,英国人磨刀霍霍。
黑石峒峒,真成了瓮中之鳖。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骨头嘎巴作响。“走,去见见咱们的‘救世主’。”
所谓的接待棚,其实就是个半塌的马厩改的,四面漏风。
李专员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坐在唯一一张完好的破桌子后面,方顾问垂手站在他身后。
棚子里还有两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眼神锐利,腰板挺直,一看就是精锐护卫。
“林队长,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
李专员没等林凡坐下,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总公司对黑石峒峒目前的困境深表关切,但也对贵部一再拖延、缺乏合作诚意的态度,极为失望。”
林凡拉过一张歪腿的凳子坐下,没吭声。
李专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冽:
“鉴于敌情紧急,总公司决定,给予贵部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林队长签署这份《整编合作纲要》,并即刻落实指挥权移交、顾问组全面入驻等关键条款,首批紧急援助——包括五十吨粮食、二十万发子弹、五百枚炮弹及全套野战医疗设备——二十四小时内即可通过安全渠道运抵。
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总公司将不得不重新评估贵部的战略价值,一切后果,由贵部自行承担。”
最后通牒。连遮羞布都扯掉了。
林凡拿起桌上那份用打字机打得工工整整的“纲要”,纸张边缘锋利得能割手。
条款密密麻麻,核心就一条:
黑石峒峒从此姓“北”,他林凡,最多算个听令行事的傀儡师长。
棚子里静得能听到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韩德胜和王雷站在林凡身后,拳头攥得咯咯响。
林凡把“纲要”轻轻放回桌面,抬头看着李专员:
“李专员,黑石峒峒几百条人命,不是纸上的数字。
让我们纳投名状,可以。但怎么纳,得有个说法。”
“林队长想要什么说法?”李专员眉头微皱。
“第一,指挥权可以谈联合,但不能移交。作战决策,必须由我根据战场实际下达。
第二,顾问组职能限于技术指导和训练,不得干预人事任免和部队调动。
第三,防区自治原则不变,黑石峒峒的旗号不能倒。”
林凡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这三条,是底线。应了,咱们就是同志。
不应,那就各安天命。”
李专员脸色沉了下来:
“林队长,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没有总公司的支持,黑石峒峒能撑几天?
英国人下一个总攻,你们拿什么挡?用弟兄们的血肉之躯吗?”
“撑几天是几天。”
林凡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至少弟兄们知道,是为谁死的,死得明白。”
气氛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方顾问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想缓和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和喊叫!
陈剑连滚带爬地冲进棚子,脸白得像纸:“支队长!不好了!三号观察哨报告…江对岸!
缅军阵地在移动!至少…至少一个团的兵力,配属坦克和重炮,正在展开进攻队形!
看方向,是冲着咱们主峰来的!”
棚内所有人脸色骤变!
李专员猛地站起身:“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英国人等不及了!”
林凡却异常冷静,他盯着李专员:“李专员,援助呢?现在能给吗?”
李专员语塞,随即强硬道:“签署纲要,立刻电令发出,物资最快也要明天…”
“明天?”林凡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
“明天这时候,黑石峒峒还在不在都两说了!”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纲要”,哗啦一下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林凡!你!”李专员又惊又怒。
“韩德胜!王雷!”
林凡转身,声音如同炸雷,“传令!全阵地进入特级战备!
所有能动的,拿上枪,上阵地!
弹药集中分配,重伤员…重伤员转移到最深的坑道!”
他眼睛血红,扫过棚内每一个人,“告诉弟兄们,援军没了,退路断了!
今天,要么把缅狗子打回去,要么,咱们就一块儿埋在这黑石峒峒!”
“是!”韩德胜和王雷嘶吼着冲了出去。
林凡最后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李专员和面色复杂的方顾问,一字一顿道:
“李专员,麻烦你们暂时到安全坑道避一避。
黑石峒峒是死是活,不劳你们操心了。
送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出棚子,奔向炮声隐约传来的主峰方向。
阵地上已经乱成一团,士兵们奔跑着,吼叫着,将所剩无几的弹药箱扛上肩头,扑向各自的战位。
伤兵挣扎着爬出坑道,手里攥着最后一颗手榴弹。
玛丽亚带着医护兵,抬着担架在弹坑间穿梭,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林凡登上主峰观察所,举起望远镜。
江对岸,尘土飞扬,缅军的坦克像丑陋的甲虫,缓缓爬出阵地,炮口森然指向这边。
重炮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
“支队长!炮弹…炮弹只够打三轮齐射了!”炮兵连长带着哭腔喊道。
“那就等坦克过了江心再打!
瞄准履带和观察窗!一发炮弹,必须换一辆坦克!”林凡厉声下令。
“支队长!北边…北边那些人怎么办?”陈剑气喘吁吁地问。
林凡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让他们看着!看看黑石峒峒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第一发缅军的重炮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狠狠砸在主峰前沿阵地上,腾起冲天的火光和烟尘。
决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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