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峒峒主峰阵地，炮火把半个天都烧红了。
缅军的炮弹跟下雹子似的砸下来，泥土、碎石、炸断的树枝混着血腥味劈头盖脸。
林凡趴在观察所的沙袋后面，耳朵嗡嗡直响，刚才一发近失弹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支队长！左翼三连阵地被突破了！缅狗子的步兵上来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通讯兵连滚带爬冲进来，嗓子喊破了音。
林凡吐掉嘴里的泥，抓起望远镜。
江面上，十几条满载缅军的筏子正拼命划向岸边，更多的敌人像蚂蚁一样从对岸工事里涌出来。
主峰正面，两辆英制“彗星”坦克喷着黑烟，已经碾过了第一道铁丝网，机枪子弹打得前沿阵地尘土飞扬。
“告诉韩德胜！放弃一线阵地，收缩到反斜面！用火箭筒敲掉那俩铁王八！
王雷！带你的人从侧翼反冲锋，把爬上来的步兵给我撵下去！” 林凡对着步话机嘶吼，声音淹没在爆炸声里。
“炮弹！支队长！重迫炮弹只剩最后五发了！” 炮兵连长的声音带着哭腔从电话里传来。
林凡心里一沉。最后的家底也要打光了。
“省着点！瞄准步兵最密集的地方打！打完就炸炮撤退！”
命令刚下，观察所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密集的枪声！
不是缅军的布伦枪，也不是自己的中正式，是那种熟悉的、撕布一样的波波沙冲锋枪的连射！
“怎么回事？哪里打枪？” 林凡猛地回头。
陈剑脸色惨白地指着主峰后侧：“是…是顾问组住的那个山坳方向！
还有…还有咱们的炮阵地！”
林凡脑袋“嗡”的一声。
北边的人？他们在这个时候动手？
几乎是同时，那部直通哈里森的秘密电台突然传出急促的呼叫：
“磐石！磐石！猎鹰紧急通告！
监测到强烈异常信号从你后方炮阵地发出，疑似…疑似炮火引导信号！指向你指挥部方位！
重复，你后方出现敌对炮火引导！”
林凡浑身的血都凉了！方顾问！
他们不是来帮忙，是来要命的！他们想用缅军的炮火炸平他的指挥部！
“韩德胜！带警卫排去炮阵地！
把方顾问那帮人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林凡眼睛血红，对着步话机咆哮，“其他人，死守阵地！”
他抄起一支冲锋枪就要往外冲，陈剑死死抱住他：“支队长！不能去！太危险了！”
“滚开！” 林凡一脚踹开他，“炮阵地丢了，大家都得死！”
他刚冲出观察所，迎面撞上满身硝烟的王雷。
“支队长！不好了！北边那帮龟孙子把炮口调过来对着咱们自己人了！还打死了我们两个炮兵！”
“跟我上！” 林凡吼了一声，带着王雷和几个警卫战士就往后山炮阵地冲。
炮阵地已经乱成一锅粥。
四门重迫击炮的炮口赫然指向了主峰方向！方顾问带来的几个“技术员”端着波波沙，正和韩德胜带的警卫排对射。
方顾问本人躲在一门炮的防盾后面，手里拿着个奇怪的仪器，似乎在调整什么。
“方文渊！我操你祖宗！” 林凡目眦欲裂，抬手一梭子扫过去，打在防盾上当当作响。
方顾问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得像冰：
“林队长，识时务者为俊杰。
黑石峒峒气数已尽，何必拉着弟兄们陪葬？
放下武器，接受整编，我保你做个富贵闲人。”
“放你妈的屁！” 王雷骂着，一颗手榴弹扔了过去。
轰的一声，弹片横飞。
混乱中，林凡看到方顾问猛地将那仪器对准了最大那门迫击炮的击发装置！
“阻止他！” 林凡肝胆俱裂，那炮里要是装了炮弹，一炮就能端掉指挥部！
他不要命地扑了过去。
方顾问的警卫抬手射击，子弹擦着林凡耳边飞过。韩德胜从侧面一枪撂倒了那个警卫。
林凡趁机一个箭步冲到方顾问面前，两人扭打在一起。
方顾问看着文弱，手底下却极硬，一招一式都是专业的格杀术。
林凡仗着一股狠劲，死死掐住他拿着仪器的手。混乱中，不知谁碰到了击发绳！
嗵——！！！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林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泥地里。
那门重迫击炮的炮口冒着青烟，炮弹却不知打向了何处。
“支队长！” 韩德胜和王雷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凡挣扎着想爬起来，胸口剧痛，喉咙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模糊看到，方顾问被几个残存的护卫拖着，迅速消失在阵地后的树林里。
韩德胜带人追了过去。
“别…别追了…守住…阵地…” 林凡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的印象，是王雷那张焦急扭曲的脸，和天空中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的炮弹呼啸声。
缅军的总攻，开始了。
而黑石峒峒，失去了最后的炮兵支援，指挥官生死不明。
完了吗？林凡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
不知过了多久，林凡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晃醒。
他发现自己躺在指挥部最深处的坑道里，玛丽亚正在给他包扎胸口的伤，脸色凝重。
“支队长！你醒了！”
陈剑的声音带着哭腔，“韩参谋长他们…他们把北边的人赶跑了，缴获了那个引导仪！
可是…可是炮阵地彻底毁了，炮弹也打光了！缅军已经突破了主峰前沿，王团长正带人和他们打巷战！”
林凡挣扎着坐起来，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痛。
坑道外，枪声、爆炸声、喊杀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
“电台…电台还能用吗？” 林凡喘着粗气问。
“能用！可是…可是美军频道和北边频道都没信号了！像是被屏蔽了！”
孤立无援。真正的绝境。
林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陈剑，记录最后命令。”
“一，焚烧所有文件、密码本。
二，重伤员…集中到最深坑道，留足手榴弹。
三，能动的弟兄，以班排为单位，分散突围，向野人山方向撤退，各自为战，活下去再说！”
“支队长！” 陈剑和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执行命令！” 林凡厉声道，又是一阵咳嗽，嘴角溢出血丝，“我…我留下断后。”
“不行！” 玛丽亚尖叫起来，“你的伤…”
“闭嘴！” 林凡瞪着她，眼神骇人，“我是支队长！我说了算！”
他拿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坑道口走去。
外面的火光映照着他苍白而决绝的脸。
“告诉弟兄们，黑石峒峒可以没，但骨头不能软！能跑一个是一个，将来…将来总有报仇的一天！”
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林凡走到坑道口，望着外面火光冲天的阵地，缅军士兵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
他举起步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子，却传遍了最后的阵地：
“黑石峒峒！杀——！”
这声呐喊，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为这场惨烈的保卫战，画上了一个血色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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