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芦苇还在风里簌簌作响,裴度的话像块冰,砸得沈砚辞心头一凉。他攥着那半块残玉,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的纹路——方才林守业疯扑过来时,他分明瞥见对方手里的残玉上,刻着与自己这块完全对称的云纹,绝非普通机关钥匙那么简单。
“张管事的尸首还在大理寺停着,”裴度压低声音,袖口沾着些未干的墨渍,“我们的人在他指甲缝里找到了点东西——不是泥土,是掺了金粉的漆屑,而且那半本烧剩的账册,边缘还能看清‘西郊’两个字。”
沈砚辞眼睛微眯。掺金粉的漆屑多用来装饰贵重器物,张管事一个府中管事,怎会接触到这种东西?而“西郊”二字,恰好和林婉清提到的尼姑庵方向一致。他转头看向林婉清,见她正攥着母亲留下的书信,指尖泛白:“我去过大悲庵两次,住持静安师太对我娘很是敬重,若真是她藏了李嵩的私生女,绝不会坐视不管。”
“不能等了。”沈砚辞当机立断,将残玉递给裴度,“裴侍郎,劳烦你让人先查这残玉的纹路——我总觉得它不只是密道钥匙,说不定和当年我父亲藏的另一份证据有关。我和婉清去大悲庵,天黑前必回。”
裴度接过残玉,指尖一沉:“你们当心,李嵩刚被押入大理寺就喊冤,他的门生故吏此刻说不定正四处活动,大悲庵怕是已经有人盯着了。”
两人换了身粗布衣衫,避开禁军巡逻的路线,从侧门出了皇城。西郊的路泥泞难走,刚到大悲庵山门外,就见庵墙下的杂草被踩得凌乱,几枚带泥的靴印赫然是京城禁军的样式——比巡逻禁军的靴底纹路更粗,是专门负责缉拿的金吾卫。
“他们已经来了。”林婉清攥紧沈砚辞的手腕,声音发颤却没退后半步,“我们从后门进,静安师太的禅房有个暗格,说不定藏了线索。”
后门虚掩着,禅房里飘出淡淡的檀香,却没见静安师太的身影。沈砚辞刚摸到禅房的木墙,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他一把将林婉清拉到佛像后面,透过纱幔缝隙,看见两个金吾卫举着刀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张画像,正是林婉清的模样。
“住持说没见过这女子?”其中一个金吾卫踹了踹桌腿,“李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藏在这庵里,咱们一把火烧了这破庵!”
另一个人却突然指向佛像前的蒲团:“你看这蒲团,还是热的,肯定刚有人坐过!”
沈砚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摸出短刀,就听见庵门外传来一声钟响,一个小尼姑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喊道:“官爷!山下有流民闹事,住持让我来请你们去帮忙!”
金吾卫对视一眼,骂了句“晦气”,转身就走。待脚步声远了,静安师太才从佛像后面的暗格里钻出来,她袈裟上沾着灰,手里攥着个布包,塞给林婉清:“婉清,你娘当年托我照看着那孩子,可今早刚亮,就有黑衣人来抢人,还留了这个,说让你去西郊废宅换她。”
林婉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刻着个“嵩”字,正是李嵩常用的纹样。沈砚辞接过银簪,指腹摸到簪杆内侧有一道细缝,他轻轻一掰,簪杆里掉出张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三更,带残玉来,少一人,撕票。”
“残玉?”静安师太愣了愣,“你娘当年藏那孩子时,曾说过一句‘双玉合璧,方能见匣’,难不成这残玉还有别的用处?”
沈砚辞心头一动——林守业的残玉在裴度手里,对方要的是两块残玉?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山下传来马蹄声,裴度的贴身侍卫骑着马冲进来,脸色煞白:“沈郎君!不好了!裴侍郎在大理寺被人扣了,说他私藏罪证,李嵩的人还在搜您的住处,说要找那半块残玉!”
林婉清手里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银簪滚到佛像脚边。沈砚辞捡起银簪,将纸条塞进怀里,眼神沉了下来:“他们扣住裴侍郎,又要残玉,分明是想一石二鸟——既拿到残玉,又除掉我们的人。”
“可那孩子还在他们手里……”林婉清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掉泪,“我娘的书信里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有块胎记,在左肩,像朵梅花,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沈砚辞按住她的肩,语气坚定:“我们去废宅,但不能按他们说的来。你先跟侍卫回城里,找到苏明远,让他想办法拖延时间,我去裴府拿残玉,三更前在废宅外的老槐树下汇合。”
“不行!”林婉清抓住他的手,“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跟你一起——我娘的仇,我不能只躲在后面。”
沈砚辞看着她眼底的坚定,终究没再拒绝。两人跟着侍卫绕到后山,刚要下山,就见大悲庵的方向冒起浓烟,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静安师太站在山门口,挥着手喊:“你们快走!就说老尼没见过你们!”
沈砚辞攥紧银簪,转身往山下跑。风里夹杂着烟火气,他回头看了眼燃烧的大悲庵,又摸了摸怀里的残玉——对方要两块残玉,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双玉合璧”的匣子,里面藏的又是什么?
快到城门口时,侍卫突然勒住马:“前面有金吾卫盘查,好像在查带残玉的人!”
沈砚辞和林婉清对视一眼,迅速跳下马,躲进路边的草丛里。透过草叶缝隙,他们看见几个金吾卫手里拿着一块残玉——正是林守业被没收的那一块,此刻竟在李嵩的门生手里!
“裴侍郎被扣,残玉被抢……”林婉清压低声音,“他们这是早就计划好了?”
沈砚辞没说话,心里却翻起惊涛——李嵩明明被押在大理寺,却还能指挥外面的人,这说明大理寺里也有他的人。而对方急着要两块残玉,恐怕那“双玉合璧”的匣子,藏着能让李嵩彻底翻身的秘密。
他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山后,离三更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他拉着林婉清,往城西的小巷钻:“我们从暗渠走,直接去西郊废宅——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暗渠里潮湿阴冷,头顶传来金吾卫的脚步声。沈砚辞牵着林婉清,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前走,手里的银簪硌得掌心发疼。他不知道废宅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裴侍郎能否平安脱身,但他知道,这一次,绝不能让李嵩再得逞。
快到暗渠出口时,林婉清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水洼:“你看!水里有脚印!”
沈砚辞低头,借着微弱的天光,看见水洼里有几个带泥的脚印,脚印边缘沾着些黑色的粉末——是火药的痕迹。
他心里一沉,刚要提醒林婉清小心,就听见暗渠外传来一声冷笑:“沈郎君,别躲了,我们家大人在废宅里,等着跟你‘好好聊聊’呢。”
火光从暗渠出口照进来,映出十几个黑衣人的身影,为首的人手里,正拿着那半块属于林守业的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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