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宫门,将那重重朱墙与无声的压迫甩在身后。辘辘车轮声填塞了耳膜,她却仍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那片死里逃生后的虚软。
掌心紧攥着那只白玉药盒,温润的玉石已被她的体温焐热,边缘硌得掌骨生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盒盖上繁复的云纹,那清冽的药香丝丝缕缕逸出,顽固地缠绕在鼻端,与记忆中演武场的尘土、兵器的铁锈气,以及……那人身上冷冽的龙涎香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的战栗,他呼吸拂过发顶的微痒,他力道不容抗拒的握持……还有最后,落在腕间旧疤上那意味深长的一按。
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反复倒带,放大,清晰得令人窒息。
这不是恩赏。这是标记,是提醒,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他亲手将药膏涂在她的伤处,如同主人安抚躁动的猎犬,却又在同时,将更隐秘的绳索套上她的脖颈。
“将军,到了。”
车夫的低声禀报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她猛地回神,才发现马车已停在京郊宅邸的门前。
几乎是踉跄着下车,脚步虚浮地穿过庭院。廊下缸中的金鱼闻声惊惶摆尾,搅碎一池沉静的倒影。她视而不见,径直走入内室,反手“砰”地一声合上门扇,将所有的阳光与窥探都隔绝在外。
背脊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她才允许自己彻底松懈下来,沿着门板滑坐在地。
冷汗后知后觉地濡湿中衣,贴在皮肤上,一片黏腻的冰凉。
她摊开手心,那白玉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却刺目的微光。
雪玉膏。北境贡品。
他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这具身体深埋的、属于原主的记忆锁孔。
……北风嚎叫得像濒死的野兽,卷着雪沫子和血腥气灌满口鼻。残破的旗帜在烽火台上半卷不卷,冻得僵硬。伤兵的哀嚎早已微弱下去,只剩下风刮过戈壁荒石的尖啸。
浑身浴血的年轻将领拄着卷刃的长剑,甲胄凝结着暗红的冰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巡视着这片刚刚用无数性命填下来的焦土。军医官踉跄着追上来,捧着一碗气味刺鼻的粗劣金疮药,想要处理她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她推开药碗,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省着。先紧着重伤的弟兄。”
“将军!您的伤……”
“死不了。”她打断,抓了一把冰冷的雪,胡乱按在翻卷的皮肉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麻痹了剧痛,也冻僵了血流。牙齿磕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她却咧开一个混杂着血沫和疲惫的狠笑,“妈的……北狄崽子们的刀……还没老子骨头硬……”
那是楚望舒的记忆。是塞外风沙、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峥嵘。是无数个用伤痛、牺牲和意志硬熬过来的日夜。哪一次受伤,不是用最粗粝的方式硬抗过去?何曾有过这般……这般被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对待的时刻?
即便那“珍惜”背后,藏着帝王深不可测的算计。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又猛地浸入滚烫的酸液里,收缩着,泛起密密麻麻的、陌生的刺痛。
这感觉不属于她这个异世的灵魂。这是原主残存在这具躯壳最深处的、连死亡都未能彻底磨灭的震撼与…茫然。
一个马革裹尸、浴血沙场的将军,最终没有死在敌人的明枪暗箭之下,却可能要殒命于曾誓死效忠的君王一杯鸩酒。
而如今,这君王纡尊降贵,亲手为她涂抹价值千金的贡药。
荒谬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猛地抬手,想要将这蛊惑人心的玉盒狠狠掷出去,砸个粉碎!
手臂扬起,带起风声。
可最终,那玉盒却依旧稳稳地躺在她掌心。
她垂眸,死死盯着它。指尖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砸了又如何?徒惹猜忌,引来更莫测的狂风暴雨。
此刻的平静,不过是悬在丝线上的假象。萧景玄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这宅邸四周,恐怕布满了天子的耳目。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帝王的注视之下。
她缓缓收拢手指,将玉盒紧紧握回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
不能乱。
越是被逼到悬崖边缘,越不能自乱阵脚。
他想要看什么?想看楚望舒的锋芒,想看她的獠牙,想看她被逼到极致是会俯首帖耳,还是会……真的“以下犯上”?
他今日未曾真正逼迫到底,是试探未及核心,还是……觉得火候未到,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靠着门板,慢慢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那些纷乱惊惶的情绪一并挤压出去。
目光落在窗外,庭中一株晚开的桂树,细碎的花苞隐在墨绿的叶间,尚未吐露芬芳。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她将玉盒收入袖中深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脸上所有的波动都已平复,只剩下一片沉静的淡漠。
推开房门,午后阳光涌入射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庭阶寂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袖中那一道微不可察的沉坠感,和腕间隐约残留的、带着药香的触碰,无声地提醒着……樊笼已落,戏,还要唱下去。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穿书之女将军和皇上的甜蜜纠葛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