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敲在青瓦上,溅起朦胧湿气,将京郊宅邸笼在一片压抑的灰蒙蒙里。
那内侍的声音穿透雨幕,如同冰锥刺破短暂的宁静:“楚将军,陛下宣召,即刻入宫。”
“即刻”二字,咬得又重又冷,不容半分延宕。
她执棋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滞,白玉般的棋子险些脱手。心脏猛地收缩,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是那方绣帕事发?还是皇帝陛下又有了新的“兴致”?
放下棋子,她起身,面容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出情绪:“容我更衣。”
马车再次碾过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青石板路,辘辘声混着淅沥雨声,催得人心慌。车厢内,她正襟危坐,袖中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那方素帕冰冷的触感和那抹冷香,似乎又隐隐约约缠绕上来,与即将面对的天威难测交织在一起,勒得她呼吸发窒。
此次并未被引向演武场或是任何开阔之地,内侍沉默的身影穿过重重宫阙,最终停在一处极为幽静的殿阁前。
“陛下在暖阁等候将军。”内侍垂首低语,替她推开沉重的殿门。
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檀香和书墨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外间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暖阁内灯火通明,兽耳衔环的铜炉里银骨炭烧得正旺,偶尔爆起一丝细微的噼啪声。
萧景玄并未坐在正中的御座,而是斜倚在一张临窗的紫檀木软榻上,身着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住,少了几分平日的凛然帝威,多了些闲适慵懒。他指尖正拈着一枚黑玉棋子,对着榻上小几的一局残棋沉吟。
听得脚步声,他未抬头,只随意指了指棋枰对面的位置。
“来了。”语气平淡,如同招呼一个常来的旧友。“坐。”
她依言上前,敛衽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心跳却如擂鼓。这氛围太过异常,温和得令人警惕。她小心翼翼地在那锦墩上落了半边身子,视线低垂,落在纵横交错的棋枰上。黑白双子纠缠厮杀,形势诡谲,一如她此刻心境。
“会弈棋么?”他落下手中黑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这才抬眸看她。目光沉静,却似能穿透皮囊,直窥内里。
“略知皮毛,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她谨慎应答,喉咙有些发干。
萧景玄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指尖划过棋罐,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温润的玉石在他指间泛着柔和的光泽。“陪朕手谈一局。”
这不是询问,是旨意。
她只能应是,执起白子。
落子声在温暖的室内格外清晰,伴着窗外绵密的雨声,竟生出一种诡异的宁和。她全神贯注于棋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将自己守得固若金汤,白子走势圆融无比,透着一股近乎怯懦的保守。
萧景玄并未急于进攻,黑子落子看似闲散,却总在不经意间占据要津,如同布下一张无声的大网。
“爱卿这棋风,”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惊得她指尖一颤,“倒让朕想起一个人。”
她呼吸一滞,落子的动作僵住。
“谁?”一个字问出口,才觉嗓音涩得厉害。
萧景玄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吃掉她边缘几颗无关紧要的白子,才缓缓道:“昔年北境军中,有位姓柳的参军,最擅藏锋守拙,看似步步退让,实则暗埋杀机。只可惜……”他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后来查明是狄人细作,意图里应外合,被楚爱卿你……亲手斩于帐前。”
“啪嗒”一声,她指尖的白子砸落在棋枰边缘,又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知道了?他指的是那方绣帕?还是另有所指?柳参军……那是原主记忆中极为深刻的一桩旧事,那人潜伏极深,几乎骗过了所有人,最后时刻才被原主识破,血溅军帐。陛下此刻突然提及此事,是敲打?是警告?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慌忙俯身去拾那枚棋子,手指却不听使唤地微颤。
“臣……失仪。”她声音发紧,将那枚冰冷的棋子紧紧攥回掌心,试图汲取一点冷静。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意味不明。
“无妨。”萧景玄的目光重新落回棋局,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起一桩微不足道的旧闻,“弈棋如用兵,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过于藏锋,反倒显得心虚,爱卿以为呢?”
他执起一枚黑子,并未落下,只在指尖把玩着,语气慵懒:“就如今日这局,爱卿的白子看似处处圆满,无懈可击,实则……”
他手腕忽然一沉,黑子“啪”地一声,精准地落入白棋大龙腹部的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空隙!
一子落定,整个棋局瞬间风云突变!原本铁板一块的白棋大龙竟隐隐显出被拦腰斩断的颓势!那些之前看似散漫无用的黑子,此刻全都成了遥相呼应的伏兵!
“……不堪一击。”
他缓缓吐出最后四个字,抬眸,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她骤然失血的脸上。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
暖阁内炭火依旧温暖,檀香袅袅。
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
他看的,从来不只是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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