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像垂死蜂群的哀鸣。林阳盯着墙角那柄布满裂痕的进化信赖者，它静静躺在阴影里，如同一块被遗弃的墓碑。
郭天明的话还在耳中回荡。
——现在的你，究竟在为什么而战？
是啊……
为了什么？
林阳沉默了一瞬，但很快，似乎是想通了一般。
当他再次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那近乎崩溃的疯狂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燃烧到尽头的灰烬般的决绝。
只见他撑着床沿站起，每一步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
苏婉留下的备用制服挂在椅背上，红白的纤维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脱下染血的病号服，露出缠绕绷带的肩膀，暗红的血渍如同干涸的烙印。他沉默地换上那身制服，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决。布料摩擦过伤口，带来清晰的锐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墙角那柄石剑。
进化信赖者。
奈克瑟斯之光的容器。
他曾经依赖的，祈祷的，甚至怨恨的……外物。
林阳走过去，弯腰，将它拾起。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死寂依旧。没有心跳，没有脉动，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回应。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他喉咙里逸出。
（还是不回应我么……）
他紧握着它，然后——手臂再次猛的挥出！
“哐当——！”
石剑被他狠狠砸在金属制的医疗推车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又弹落在地，滚了几圈，最终停在门边的阴影里，彻底不动了。
断裂的声音？没有。它依旧完好，只是裂痕似乎更深了些，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林阳不再看它一眼。他转身，推开门，走进了胜利队基地冰冷而忙碌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心头。
（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要…自己变成光！）
不是祈求外来的力量，不是依赖那已经消散的纽带。
而是——燃烧自己！
用这残破不堪的躯壳！
用这仅存无几的生命！
用这焚尽灵魂的意志！
去点燃……属于自己的光！
哪怕只有一瞬！
哪怕燃尽即灭！
他也要——
赢！
把重要的人——
夺回来！
这一次，哪怕拼上性命！
他也要选择——
救世！
一旁的郭天明沉默地看着，没有劝阻。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座沉重的山，看着林阳带着渗血的绷带和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走出自己视野。
因为他看到了……
林阳眼中那不再迷茫的坚决……
也感受到了
他心中那炽烈的如地心熔岩的决绝意志……
…………
夜色如墨，沉沉压向A市。
通讯信号被彻底切断，城市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应急灯在街道上投下惨绿的光晕。
然而，另一种“声音”却如同瘟疫般在死寂中蔓延开来。
所有尚能运作的公共屏幕——巨大的商业广告屏、车站的滚动信息栏、甚至便利店门口的电子价目表——同一时间被强行切入相同的画面
基里艾洛德人捏造出的融合了神性与狰狞的脸庞占据了整个屏幕。它的声音如同经过电子处理，宏大、庄严，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力，响彻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迷途的人类们！凝视这神圣的‘永恒之门’吧！它已降临！这是基里艾洛德神对祂虔诚信徒的恩典！”
屏幕上，巨大的虚影高悬于A市上空。那不再是那天使的模样，而是某种介于实质与能量之间的一道——门。
漆黑的门面弥漫着黑色雾气，猩红的能量流如同活物般在门框上缠绕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原本“天使”的六翼已扭曲成狰狞的骸骨状尖刺，门扉中央，那片最深邃的黑暗正变得越来越“实”，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信仰，是通往永恒的唯一桥梁！”
屏幕中的基里艾洛德人张开双臂，如同布道的先知，声音充满狂热的煽动，“抛弃恐惧，拥抱神圣！当永恒之门彻底开启，所有虔诚的信徒都将沐浴在神的光辉之中，获得无上的恩赐，进入没有痛苦、没有死亡的永恒天堂！”
它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
“而那些背弃光明、追随恶魔的异端”
“——尤其是那个名为奈克瑟斯的灾祸之源！以及所有拒绝信仰的愚昧之徒！你们将在神降的审判之光中，彻底化为灰烬！这是神圣的净化！这是最终的救赎！”
“信仰天使！迎接新生！”
“信仰天使！迎接审判！”
狂热的声音被刻意混响放大，如同海啸般在城市中回荡。
压抑的死寂被打破了。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城市各处骤然爆发出回应！
“信仰天使！迎接审判！”
“净化异端！”
“奈克瑟斯是恶魔！他该死！”
“天使大人万岁！”
声浪从窗户紧闭的公寓楼里传出，从车辆拥堵的街道上爆发，从阴暗的小巷深处响起。
无数被蛊惑的信徒推开家门，涌上街头，或跪地祈祷，或振臂高呼，脸上带着扭曲的狂喜和期待。
他们的眼睛被屏幕的光芒映照得一片血红，理智早已被名为“天堂”的幻梦彻底吞噬。恐惧与狂热交织，如同实质的浪潮，拍打着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
地狱之门前奏，已然奏响。
…………
胜利队指挥中心。
刺耳的警报声连绵不绝，红色的警示灯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巨大的主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地狱之门那令人窒息的实时影像。各种探测器传回的数据瀑布般在副屏幕上滚动。
“队长！所有通讯干扰手段全部失效！对方的信息流…它根本不是电磁信号！更像某种精神层面的直接投射！”叶瑞的十指在键盘上几乎敲出残影，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我们…我们被隔绝了！”
“没有办法，磁场干扰影响不了它，导弹也造成不了伤害。”武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声音嘶哑，“那鬼东西…我们的物理攻击根本没有效果！”
沈悦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扇吞噬光线的巨门，牙关紧咬：“难道…只能看着它打开？”
郭天明站在指挥台前，背对着众人，身影在闪烁的红光中显得有些佝偻。他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扇象征绝望的门扉，看着下方城市中狂热涌动的人潮录像。
“……仅凭胜利队的力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只有站在他身后的牧桐能勉强听清，“是赢不了的。”
牧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投向屏幕上另一个分屏——那是中央广场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探头捕捉到的画面。一个穿着胜利队制服、肩膀染血的年轻身影，正独自穿过混乱奔逃的人群，一步步走向广场的中心，走向那扇地狱之门的正下方。
“……只有光芒。”郭天明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奈克瑟斯……”
“再次出现……”
“才有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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