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油灯将厨房晕染得温暖而朦胧。
灶膛里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热量,驱散着夜间的寒意。
石头——这个被杏花随口用“石头”唤着的男孩,此刻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身上裹着张三金一件半旧的干净褂子,显得空空荡荡。
他手里捧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杏花特意为他熬的、加了点碎肉末的稠粥,正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喝着,仿佛在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每一次吞咽,他瘦小的喉咙都清晰地滚动一下,脸上流露出纯粹的满足。
杏花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木梳,正极其耐心地、一点点梳理着石头枯黄打结的头发。
她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了他。
每当碰到一个特别难解的死结,她都会先用手小心地捻开,再用梳子轻轻带过。
“疼吗?”杏花温声问,手指轻轻碰了碰石头头上一个已经结痂的旧伤疤。
石头抬起头,懵懂的大眼睛看向杏花,似乎理解了她的关心,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用力摇了摇头,含糊地说:“…姐…姐…好…”
这是他目前说得最清晰、最连贯的词。
从杏花给他第一个饼子、温柔地替他擦脸开始,他就本能地黏上了这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女人,像雏鸟认定了母亲。
张三金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刚简单清洗过,手臂上的擦伤被杏花仔细敷上了草药,用干净的布条包好。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看着灯光下妻子温柔专注的侧脸,和那个依偎在她身边、仿佛找到了巢穴的小兽般的男孩,一种奇异的安宁感慢慢抚平了他紧绷的神经和山林带来的血腥记忆。
“这小子…力气真是邪了门了。”张三金忍不住再次低声感叹,打破了厨房的宁静。
他回想起山道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三四百斤的巨石被轻易推开,拳头大的石头像炮弹一样精准击杀头狼…
这简直超出了他对“力气大”的认知!
杏花抬起头,嗔怪地看了张三金一眼:“当家的,别总说‘邪门’,怪吓人的。
石头就是…
天生力气比旁人大些罢了。”
她放下梳子,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开始仔细擦拭石头脸上最后一点没洗净的污垢,露出他清秀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痕迹的五官。“你看,多俊的孩子,就是吃了太多苦…”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石头脸颊上另一道淡淡的旧伤痕,眼中满是心疼。
石头似乎很享受杏花的触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小猫,甚至主动把小脸往杏花的手心里蹭了蹭,含糊地又喊了一声:“…姐…姐…” 那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张三金看着石头对杏花那毫无保留的信赖和亲昵,心中最后一丝因这“怪力”而产生的隔阂和疑虑也消散了。
这孩子的心,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所有的力量都只是他懵懂本能的一部分,没有半分恶意。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抹了抹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杏花,”
张三金的声音沉稳而郑重,“这孩子…既然老天爷把他送到咱家门前,又救了咱的命,那就是缘分。
他心智不全,孤苦伶仃,身上的伤…
看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咱不能不管。”
杏花闻言,眼中瞬间涌上欣喜和欣慰的泪光,她用力点头:“嗯!当家的,你说得对!咱管!
以后…
他就是咱家的孩子!”
张三金走到石头面前蹲下,平视着男孩那双清澈却带着迷茫的眼睛。
他粗糙的大手,试探性地、极其小心地放在了石头瘦小的肩膀上。
石头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看到杏花鼓励的笑容,又慢慢放松下来,好奇地看着张三金。
“石头…”
张三金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这名字…
是婶子给你起的。好记,也衬你这身力气。
但…它更像个小名儿。
你爹娘…”
他顿了顿,看到石头眼中闪过一丝懵懂的困惑,似乎对“爹娘”这个词很陌生,甚至有些畏惧。
张三金心中一酸,改口道:“…你以后,就跟着我和你婶子过活。
我们…
就是你的家人。”
石头似懂非懂,但他能感受到张三金话语里的善意和杏花眼中温柔的光。
他看看张三金,又看看杏花,小脸上慢慢绽开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家…姐…姐…叔…叔…”
“不是叔叔婶婶。”张三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光芒。
他看向杏花,杏花也正温柔而坚定地看着他。
两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
张三金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对石头说道:
“从今往后,你,就叫张世信!”
“我,张三金,就是你爹!”
“她,杏花,就是你娘!”
“这里,就是你的家!记住了吗?张、世、信!”
“张…世…信?”石头有些费力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
他似乎很喜欢“张”这个音,反复念叨:“张…张…” 然后,他看向杏花,清晰地喊道:“…娘!”
又看向张三金,带着点试探和依赖,小声却清晰地喊出:“…爹!”
这一声“爹”,如同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张三金这个铁汉心中最坚硬又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责任、怜惜和一种奇异满足感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他粗糙的大手,终于不再犹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稳稳地、充满力量地落在了张世信的头顶,像一座沉默的山,给予了最坚实的承诺。
“哎!”张三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洪亮地应道。
“哎!娘的世信!”
杏花早已泪流满面,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懵懂却温顺地靠过来的张世信紧紧搂进怀里,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一家三口(虽然这组合如此奇特)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温柔地投射在土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屋外是清冷的夜色和未知的乱世,屋内却充满了新生的暖意和沉甸甸的、名为“家”的羁绊。
张三金看着依偎在杏花怀里的张世信,又看看妻子含泪带笑的温柔脸庞,心满意足。
“张世信…”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而坚定,“世道艰难,人心叵测。
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这一生,能守住一个‘信’字——对天地的信义,对亲人的信诺,对己心的信守!
爹和你娘…
会用命护着你长大!你这身老天爷给的力气…”他顿了顿,看着男孩懵懂却纯净的眼睛,沉声道,“…爹会教你,用在正道上!”
张世信听不懂那些深奥的话,但他能感受到“爹”语气里的郑重和“娘”怀抱里的温暖。
他舒服地在杏花怀里蹭了蹭,含糊却清晰地又喊了一声:“…爹…娘…” 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巨大的惊吓、体力的消耗和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很快在杏花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安心的、傻乎乎的笑意。
杏花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温柔的山村小曲。
张三金默默地看着,粗糙的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
他起身,走到门边,将门闩仔细插好,又检查了一遍窗户。
回头看着油灯下那温馨的一幕,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乱世飘萍又如何?
有了要守护的人,这脚下的方寸之地,便是他张三金要撑起的天地!
而这个意外得来的、力能扛鼎的“傻”儿子张世信,或许…是老天爷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里,赐予他们这个小小家庭的一份,意想不到的、沉重的礼物和希望。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静,但此刻,这个简陋的厨房里,充满了新生的暖意和沉甸甸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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